风轻轻吹过。
老朱的脸上布满了笑容。
年岁太大,笑起来便多了许多皱纹。
看上去,却越发和蔼可亲了。
此刻的他,不再像是一名杀伐果断,俯视天下的帝王。
而更像寻常人家的老爷爷。
只是不知为何,面对这个更和蔼的爷爷,朱允熥反而心底越发不安起来。
据说有些人精,每句话都蕴藏深意。
每一个普通的举动,实际上都不普通。
老朱此举,又是何意呢?
朱允熥心念飞转。
一边搜索着脑海中存留的对联,一边笑道:“诗词歌赋,终是小道,难登大雅之堂。”
“平日里用来陶冶性情,玩乐游戏罢了。”
“熥儿年幼,却也知该多读圣贤书,多务正业的道理,不敢在诗词歌赋上浪费太多的时间。”
“故而于诗词一道,熥儿并没有太高的造诣,让皇爷爷见笑了。”
老朱闻言,再度深深看了他一眼。
“无妨,就当逗皇爷爷乐一乐。”
“圣贤文章固然要读,休闲娱乐也不可少了。”
“来吧,熥儿作对联,皇爷爷亲自给你提笔。”
说话间,早有小太监送来了文房四宝。
朱元璋走到凉亭内的桌前,提起笔,醮了醮墨,满脸笑意地望向朱允熥。
“既然如此,那皇爷爷,我就献丑了!”
朱允熥的语气中,仿佛还略带着几分心虚胆怯的模样。
似乎是真的担心自己写不出来。
老朱微微点头。
朱允熥开口缓缓念道:“一粥一饭,当思来处不易;半丝半缕,恒念物力维艰。”
老朱挥笔写就。
原本的笑意散去。
他盯着写好的对联,神色竟有些呆滞。
“写得好!”
过了很久,老朱才大声称赞。
“这幅对联写得好啊!”
“与咱这院子相映成趣,极配,极配!”
他转头望着朱允熥笑道:“你果然没有白读圣贤书,倒是真学了一些东西。”
“这幅对联,便是让那些饱读诗书的大学士来写,也未必能写得这般好!”
“有才气,有学问!哈哈哈哈!”
朱允熥嘻嘻笑道:
“文章本天成,妙手偶得之。”
“我素来并不喜诗词歌赋,也不擅长。”
“今日在朝堂上作诗,不过被逼无奈,有感而发,才胡乱写就。”
“刚才也是见皇爷爷挖地辛苦,体量到百姓民生不易,才想到这幅对联。”
“若是易时易地,恐怕就写不了这般好,甚至可能全然写不出来。”
“皇爷爷莫要夸得太过!”
他心里确实很虚。
毕竟全靠背诗过关,唯恐下次就写不出来,故而早早打好预防针。
真要将自己吹成“诗仙”,那随时都可能坍台。
老朱再次称赞道:“不骄不躁,性子也不错。”
“标儿有你这么一个孩子,足以含笑九泉了!”
朱允熥低着头不语,眼眶内已有泪珠打转,喃喃道:“父亲大人……”
“唉!”老朱重重叹了口气,转而笑道:“好好的,哭什么呢?”
“都怪咱不好,没事提你爹干嘛!”
朱允熥仍旧垂着头,用手擦了擦眼角,作悲切状,不言语。
朱元璋唤道:“来人,将这幅对联抄写三千份,给京中的皇亲国戚,以及所有有品级的官员,每人送去一份。”
“咱要他们,将这两句话永远都牢牢记在心头。”
顿了顿,他又大笑道:“咱也要让那些瞧不起咱老朱家,觉得咱老朱家都是泥腿子的文人们好好看看,咱老朱家,也有读书种子,咱老朱的孙子能写得出这等诗词对联,比他们那些整日里舞文弄墨的文人只强不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