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低沉的声音在耳边响起,话没说完,我回过头去看着他,轻轻的一笑:“公子。”
他感觉到我有话要说一般,合上了唇。
我又看了看他背后,站在大门口的那一对姐妹,轻声道:“十步之内,必有芳草。”
他的眉心一动。
“望公子珍惜眼前人。”
我对着他笑了笑,他没说话,只是顺着我的目光转过看去,一直注视着我们的韩若诗感觉到了什么,睁大眼睛看着我们。
裴元修没说话,只是转过头来,对我道:“你——”
“不过,”我又柔声道:“群沙秽明珠,众草凌孤芳。公子千万不要被杂草晃了眼,而误了孤芳。”
说完,我淡淡的一笑,便踩着地上的小凳子准备上车,一只温热而有力的大手伸过来撑着我的手,将我扶上了马车。我回头,看见裴元修仍然面无异色,那有力的大手紧握着我的手,在对上我的视线之后,慢慢的放开了。
“群沙秽明珠,众草凌孤芳……”他喃喃的说着,看着我:“孤芳,就是只有一个。我的眼中,十步之内,也始终只有一个。”
我一怔,帘子呼啦一声落了下来。
我呆坐在车厢里,一时没有了反应。
虽然我知道,他不是一个朝三暮四,会轻易改变自己心意的人,但,人也总是会变的,随着时间,随着环境,随着心境,甚至,随着自己的成长累积,都会有改变;我也不期望他马上放开对我的感情,只是看见他能如此平静自持的面对别离,我以为他也应该明白,我们不会再有可能,他应该放开自己,另寻幸福。
可他的话,却几乎断了这个念头。
外面传来车夫的吆喝声,马车往前行驶了。
也许是为了照顾还在补眠的离儿,马车走得不紧不慢,车厢微微摇晃着,并不扰人,反而给人一种舒适的错觉,离儿呼呼的睡着,睡得更甜了。
而我,却丝毫没有这样的感觉。
马车摇晃着,我的心湖也没有平静,他那句话就像是一颗小小的石头,投入平静的水面,不会掀起巨浪,但那层层的涟漪,却始终起伏不定。
。
马车行驶了一阵子,终于到了江边。
原本我就不想引人注意,也不想让太多人知道我的下落,即使知道我下落的,我也不想让人知道我离开了这里,所以这一次出行并没有大张旗鼓,只有一辆马车,跟着两三随从,到了码头,停在渡口的船也不大,是条普通但结实的渔船。
看到那条船,我回头对着裴元修,感激的一笑,谢他的体贴。
趁着他跟人交代的时候,我小心翼翼的将离儿抱下了船,她醒过来,看了看周围,终究抵不过沉重的睡意,揉了揉眼睛,又趴在我肩上打起了瞌睡。
我微笑着抚摸着她的背脊,小心翼翼的抱着她走上船。渔船不大,也随着江波微微晃悠着,里面已经堆上了离儿的几个包袱,我抱着她小心的走过去放在软垫上,她只嘟囔了两声,又睡了过去。
一转头,看到一个人跳上了船。
我一时还有些眼生,但定睛一看,越看越熟悉,终于认出了那张年轻,却已稚气尽褪的脸——
“平儿?!”
站在我面前,穿着一身短打扮,腰间别着短刀,显得格外干净干练的年轻人,竟然是顾平!
这些日子,我都快把他忘了。只知道他入了军营,也许会吃苦,但应该也受到了很好的照顾,不需我担心,却没想到会在这里见到他。
他对着我,眼中也带着一丝亲热,但还是先恭恭敬敬的朝我拱手行礼:“青婴夫人。”
我愣了一下,再抬起头,看到裴元修还站在渡口,背着手望着我们。
他平静的道:“顾平是送你们过去的。等到了家,他自然会回来,不必拒绝。”
他真的,太体贴,太细心了,甚至连我并不想承他太多的恩都能感觉到,让顾平来送我,多少这孩子与我有旧,我也不会太过排斥。
我笑了笑,道:“多谢。”
他也一笑,便不再说什么。
今天天气很好,江风不算凛冽,但也吹着他的衣衫在风中飞扬,猎猎作响,可他人站在那里,却始终一动不动,目光也如磐石,仿佛一旦看到了,便定了,再无转移。
顾平已经小心的走到离儿的旁边蹲下,那姿势也是在护着孩子,而船家拔出长竿,一头抵在渡口坚硬的石墩上,只一用力,船身便悠悠的滑了出去。
江水生冷的气息围绕在周围,一片水声潺潺,阳光毫不吝惜的洒在这一片宽阔的江面,粼粼波光如同阳光一般耀眼,却也像是春日的生机,累累喜人。
就在船身慢慢的往前驶去,也越来越远离南岸之时,我突然疾步走到了船尾,看着那个仍然站在那里,一动不动的男人,道:“公子。”
他蓦地抬起头来,目光灼灼的望着我。
我郑重的说道:“公子,虽然我没有改变我自己,但我希望,时间能改变你的看法。”
“……”
“十步之内若只有我,请再行十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