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一阵惊喜,急忙上前:“阿蓝!”
她站在那里没动,夕阳最后的余晖照在她的身上,越发红艳似火。
可她那张艳丽动人的脸上,却是如冰的冷笑。
一看清她脸上的表情,我的心里不由咯噔了一下,脚步也僵住了:“阿蓝?你怎么了?”
她冷笑着看着我:“没什么,回来看看,没想到听到了一个好消息。”
我愣了一下,立刻意识到了,刚刚我跟芸香说的那些话,她都已经听到了。
“真是恭喜了。”
听到她妖娆,却带着讽刺意味的话,我蓦地的打了个寒战,这个感觉,和当初在裴元修别苑的竹林中遇到她时一样,让人觉得像被针扎着。
我不知道又是哪里不对,之前她来吉祥村在我家中住了几天,明明是为了保护我,我还以为她跟我已经和解了,可怎么一段时间不见,她又故态复萌。
还是发生了什么事?
我勉强笑了笑,也有些陪笑的意味,刻意讨好的道:“阿蓝,你怎么了?”
“能怎么?不过是知道妹妹有喜事了,来道贺一声。”
听她的话越来越不是滋味,我只能换个话题,她之前离开,是我拜托她帮我寻找静虚,她现在突然回来,是找到了吗?
想到这里,我急忙道:“阿蓝,你是不是有我那个朋友的线索了?”
她一听,笑了一声:“你都要成亲了,还嫁给那个大人物,这些小事你还关心吗?”
“……”
这一回我好像感觉到了,她的冷嘲热讽,是因为——
就在这时,阿蓝转身便走。
我急忙上前:“阿蓝,你要去哪里?”
她停下来,微微耸动了一下肩膀,有些好笑的回头看着我:“我要去哪里,难道还要你来管?”
“我——”
“且不说不是你花钱请的我,就算真的花了钱,这钱,我也赚得糟心!”
说完这句话,她便回过头去,只见眼前红影一闪,她人就不见了!
我顿时慌了手脚,急忙跑过去,可不管我怎么怎么叫她的名字,朝周围张望,阿蓝已经消失了踪影,当我回过头,江岸便一片寂静,空中只剩下一些她留下的淡淡残香。
我站在江边,看着夕阳慢慢的落下,最后一点余晖终于消失,而整个大地,慢慢被黑暗吞噬。
仿佛,那一夜的梦境……
。
第二天,我们离开了。
村子里早就已经流言蜚语传得满天飞,当我跟着裴元修离开这个家的时候,也看到周围有不少人远远的看着。
这个时候我已经没办法去顾忌他们的目光,只是一眼看过去,看到了赵大娘,还有赵家二哥,他们站在自家的院门口,远远的看着我,当对上我的目光的时候,赵大娘皱着眉头,轻轻的摇了摇头。
她脸上萧索而失望的表情,像一块石头,压在了我的心上。
而赵家二哥并没有说什么,甚至也没有什么表情,只是朝着我轻轻的点了一下头。
我已经无言以对,再看向周围,终于不再有任何牵挂,跟着裴元修转身走了。
人群里,没有芸香。
我不知道她是不是对我很失望,又或者昨天已经是她最后跟我的道别,但我却知道,不管他们怎么看,怎么想,我的路还是要继续走下去。
离儿知道要搬回当初的大宅子,又是高兴,又是疑惑,直问我为什么,又问我将来还回不回来,她还想跟村子里的小伙伴一起玩,我没有回答她,也没有办法去保证什么,只是站在船尾,感觉到那一根竹竿在岸边轻轻一点,船身便悠悠的荡入江中,渐渐的,远离北岸,也远离了那一片已经熟悉的,宁静的风景。
一只小手轻轻的伸过来,抓住我的手指。
一低头,就看到离儿圆乎乎的脸颊,那如蝶翼一般忽闪的睫毛下,水汪汪的眼睛正望着慢慢远离的吉祥村。
她抬起头来看着我:“娘,我们还能回来吗?”
“……”
我终究,没有回答她这个问题,而是轻轻的揽住了她的小肩膀。
船,渐渐的远了。
。
回到了江南,又是一片热闹繁忙。
韩若诗和韩子桐早几天回来,已经做好了一些准备,内院似乎也一直有人收拾着,竹林仍然繁茂翠绿,青石板路仍然干净,屋子里还是那样的静谧雅致,空气中染着淡淡的熏香,一切,都像是离开之前的一幅画卷,静止不动。
也许,只是在等待一个人。
而我——回到金陵,也在等待一个人。
到了第三天,望江亭之约的日子,也到了。
望江亭,我之前一直不知道是在什么地方,但听名字也知道是一座江边的凉亭。而等马车将我们接过去,我才知道,那就是一个渡口,当初我坐私船偷偷渡江时停船的渡口,裴元修特地让人将那里收拾了一番,一大丛的芦苇被拔掉,铺成了平整的道路;那一座简单的栈桥被重新修葺了一番,加宽铺平,能任马队在上面奔驰;而桥尾,立起了一座凉亭。
临江而立,听着风声呼啸,看着眼前一片烟波浩渺,宽阔的江面仿佛没有边际,只有一片粼粼波光,水声涛涛,绵延千年不绝,被阳光照耀着,又仿佛是一江的星河,灿烂夺目。
我恍惚间,想起了艾叔叔,他让素素将他死后的骨灰撒在长江里,因为他说,那不是一江的水,而是流不尽的英雄血。
而这一江的英雄血,又将流向何方呢?
我站在栈桥头,听着水声潺潺,一时有些出神,等回过神来的时候,才看到韩子桐已经走到了我的身后。
今日望江亭之约,是她和她的姐姐,以江夏王的名义向扬州府尹下帖子相邀,她们自然也要来的。
韩若诗禀性柔弱,受不得江风,跟裴元修一样,都坐在亭子里,只有韩子桐,走到了我的身边,我以为她必然又跟之前一样,对我不满,甚至会有恶言相向。
但意外的是,她只是冷冷的看着江面,说道:“那个扬州府尹,会来吗?”
我不知道她是什么意思,只平静的道:“不知道。”
“我看,他是不会来了。”
我看了她一眼:“为什么?如果你觉得他不会来,那你又何必还来?”
她冷笑了一声:“不过是来看个笑话罢了。”
“笑话?”
“看看朝廷的府尹,敢不敢过江。”
我听着这话不对:“什么意思?”
她慢慢转过头来看着我,笑道:“你不知道吗?我们下的帖子,是让扬州府尹只能孤身赴约。”
“什么?!”
我一惊,他们竟然下的是这样的帖子?!
“你说那个扬州府尹,有这样的胆子吗?”
她一边说着,一边勾起一边的唇角,冷笑着看着我:“还是,他们根本就没这么胆量,那我看我们今天,要白等一场了。”
“……”
我咬住了下唇。
现在长江两岸的势力虽然没有打起来,但到底已经是势如水火,轻寒一入扬州就杀了裴元修安排在那里的所有官员,用几乎血腥的手段收复扬州,他未必不知道这边对他一定是恨之入骨,如果孤身前来,无异于羊入虎口。
这一晤,也根本没有任何的利益可言,他还会来吗?
韩子桐,她们为什么要这么做?
我皱着眉头,想了许久,才慢慢的说道:“你们是为了羞辱扬州府的人?”
韩子桐挑着一边的眼角,冷笑着。
“因为他夺了扬州府,所以你们下这个帖子。因为帖子是女人下的,如果他看了帖子也不敢来,就成了天下人的笑柄!”
韩子桐冷笑道:“他可以不做天下人的笑柄,他可以来啊。”
我的眉头皱得更紧了。
他可以来,他当然可以来。
但这样孤身一人过江,跟送死又有什么区别!
想到这里,我不由的一阵光火,正要斥责她,突然,面对着长江而立的韩子桐仿佛看到了什么,原本冷笑的表情一下子凝住了。
我一愣,也急忙回过头。
就在那一片烟波浩渺的江上,一叶轻舟,慢慢的朝着我们驶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