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的心在哪里?
听到这句话的时候,我的脑海里几乎是下意识的就回响起了那个男人坚定而愤怒的声音——
你们管天管地的,还要管我的心吗?
也几乎是下意识的,这句话就要出口了,但我的理智还是拉了我一把——当初刘三儿是对着吉祥村那些反对我们成亲的村民说的,但现在我面对的,是对天下人有生杀大权的裴元灏,就算他现在碍着大局不能杀我,可谁知道将来会怎么样?
这两天我和他全副的心神都放在妙言身上,我几乎都要忘记,自己答应去看他的时候,目的是什么。
我不能把当皇帝的人得罪透了。
想到这里,我在桌下用力的捏着自己的衣角,沉默了许久,才慢慢的说道:“我的心,就在身上。”
“……”
他刚要说话,我抬起头来,红着眼看着他:“陛下要我剖出来给你看吗?”
一听这话,他原本紧绷的呼吸立刻一窒,身上隐隐的怒气顿时平息了下来,他眼神复杂的看着我,声音有些沙哑:“你知道,朕不是要伤害你。”
我暗暗的松了口气。
裴元灏这个人又精明,又冷酷,算是我遇到的最不好对付的人之一了,不过,如果把这些人都归类成“男人”的话,那又是另一种说法。
这一关,总算也过去了。
他接着说道:“只是有一些事,朕一定要告诉你!”
“……”
我咬着下唇沉默不语。
他这才缓过一口气似得,沉默了一刻,然后慢慢说道:“你不想听,是不是因为那是朕跟她的事?”
“……”
“可是朕就是想要跟你说清楚。”
说到这里,他的声音越发沙哑了一些,又沉默了好一会儿,才开口,声音也终于恢复了一点正常:“朕跟她,自幼就相识了。”
“……”
“他们家和殷——和前皇后连宗之后,南宫夫人就往宫里走得很勤,每一次都会带着她一起进宫。”
“……”
“她的性子,和现在不太一样,很闹腾,喜欢爬上爬下的。而且,她笑起来的声音很好听,又轻又脆,每一次她来,很远的时候,我就能听到她的笑声,每一次听到,都觉得天气很好。”
“……”
“那个时候,不谈男爱,但我们兄弟几个,的确都很喜欢她,也每天都围着她打转。”
我慢慢的抬起头来看着他,原本满腹的算计和心机,都在这一刻化为乌有,看着他脸上那回忆带来的柔和的光,还有柔和的眼神,让我一时间也硬不起心肠,沉默了许久,轻轻的说道:“我倒不知,原来贵妃娘娘小时候是那样的。”
他看了我一眼,眼神微微的一黯:“有的时候,连朕,也快忘了。”
我的心微微的一动,沉默不语的看着他。
然后,他接着说道:“后来,渐渐的大了,也开始知人事了。”
“……”
“虽然兄弟几个都很喜欢她,而且,前皇后和南宫夫人似乎也有意让她跟元修亲近些,但偏偏事与愿违,她跟朕是走得最近的。你知道为什么吗?”
“……”我想了想,说道:“别人的身边,若没有她,还有娘亲;但陛下的身边,只有她。”
他的目光闪动着,看了我很久,才轻轻的一笑。
他对着我道:“是不是那个时候,若不是她,而是你,你也会这样,陪在朕的身边?”
我微微一怔,想了想,说道:“陛下不要这么说。”
“……”
“发生了的,就是无法取代的。”
“……”
“陛下所想的,都是假的,但曾经那个人陪在陛下的身边,她是真实存在的。”
听见我这么说,他的脸色也微微一震,却也没有生气或者愤怒,只是有些黯然,沉默了一会儿,轻轻的点了点头:“你说得对,那个时候陪着朕的人是她,怎么样,都是她。”
我也点了一下头。
然后,我问道:“后来呢?”
“后来?”他仿佛从一场沉酣的梦中醒过来,看了我一眼,然后说道:“后来,就到了她的及笄之年,朕,也行了束发之礼。”
我的心里一动。
那不就是,之前钱嬷嬷跟我说过的,也是他们两个人曾经自己谈起过的,在草原上发生意外的时候吗?
我下意识的屏住呼吸看着他,裴元灏似乎也陷入了当初的回忆当中,脸色变得越发的凝重起来,说道:“那一年,也是在拒马河谷狩猎。第一天,太子就射了十二只兔子,两只獐子,还有一头鹿,可朕,一无所获。”
我有些惊讶,过去这么多年了,他连数目都记得一清二楚,但回过头来一想就明白了,他自幼就是敏感多疑的,裴元修身为太子的风光和他后来直到二十多岁都没封王的黯然,只怕对比鲜明得如同云泥,他又怎么能不记得?
他轻叹了一口气:“朕也不知怎么想的,不知天高地厚,就要带她去见世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