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最后问你一遍。”清阳道长眼中布满了血丝,胡须杂乱如同一捧乱草:“你在丑时初就已回到了滴翠轩?”
“是。”邵珩盘膝坐着,脸色犹如白纸。
知返峰上寸草不生,白日抵挡不住烈日,夜里抵挡不住寒霜。
一个个山洞被开辟在悬崖上,而邵珩就被关在其中之一。
禁法符文在洞口如同流水般闪烁而下,这里除了邵珩和清阳外,四周的囚室内空无一人,显然是清阳特意将他安置在此处。
然而,禁法符文除了防止洞内之人逃出外,更有一股强大重力加持洞内,令邵珩举步维艰,只能于地面上打坐,不断消耗真气来抵抗。
清阳蹲在地上,低声吼着:“那么为什么有好几个杂役看到你卯时末匆匆忙忙回到玉泉峰上?!”
邵珩双拳死死握紧,咬着牙道:“弟子……不知……”
清阳狠狠怒骂了一句:“XX的!神霄紫雷剑……神霄紫雷剑……去XX的神霄紫雷剑!”
他猛捶地面,直接在洞口地上砸了一个大坑,一张红脸宛如喝醉了酒一般,声音哽咽道:“师兄明明伤好了,老子还等着和他战个痛快!清璇师姐……等了他这么久……他怎么就死了?二十多年前那么重的伤都没弄死他,怎么到现在……”
清阳当着师侄的面,捂住眼,却捂不住掌中透出的泪水。
邵珩面上青筋剧烈跳动着,死死咬住牙,什么声音都没发出,但那血腥味却早已在口中蔓延开。
那天,先是归元峰警钟长鸣了三声,后就是明心峰的执法弟子列队前来,请他前往归元峰上。
执法弟子神情严肃,但态度依旧恭敬,只是见他安安静静在屋内修行,眼中闪过了一些诧异。
当时的他,还什么都不知道。
现在想来,大约对方在惊讶,为何他这个“凶手”竟还能不紧不慢地在屋子里吧。
沈元希站在存真殿前,邵珩还奇怪为什么师兄都不能进去。
等他看清了大殿中那个静谧躺着的人影时,邵珩整个人宛如五雷轰顶一般。
当亚伯宛如野兽般咆哮着,痛骂着自己时,声声句句他都听得懂,但是又听不懂。
他的脑子如同僵硬了一般,直到亚伯自戕在大殿之上时,邵珩才意识到:他的师父死了,他被人称为凶手。
弑师?
邵珩想笑却只能发出悲愤的呜咽。
他看着清璇真人面无表情地跪在清言遗体旁边,抓着他的手,袖口兰草上有湿润泪痕。
他听着清静师伯、清文师叔、清阳师叔在激烈地与其他人争吵着,甚至在激烈地与首座们争执着。
他听到了他们说伤口是神霄紫雷剑诀所造成的,听到了他们说清言死的时候没有丝毫反抗,所以必定是极为亲近之人。
然后,太律真人令他交出本命仙剑,交出随身携带的其余事物。
然后,他被对待罪人一般,押送到了知返峰。
知返峰。
邵珩嘲讽地想着,当年他们想让沈元希身败名裂,被逐出师门;如今,原来是对付自己了么?
“可是……为什么……要杀了师尊?”邵珩这三天来无数次想着,无数次的后悔。
那个如同父亲般温和,一字一句教导自己的人,真的也不在了。
“……你放心!太皓师叔回来前,老子护定你了!”清阳道长说了很多话,但邵珩一句都没有听进去,只有最后一句:
“……你是最后一个……见你师父的人,你一定要好好想想,清言有没有露过什么口风。你一定要好好想想,究竟有什么异状!”
“我不明白。”邵珩喃喃道。
“老子也不明白。”清阳叹息道。
“我不明白,为什么亚伯会说是我杀了师尊。”
过了三日,邵珩稍微冷静了下来,强压心中悲痛,认认真真思索一切来龙去脉。
清阳脸色难看:“亚伯一直跟随你师父,本应是最值得信任之人。也是如此,他口中说的话,虽然其中有漏洞,但所有人都不得不慎重。”
“亚伯的指证,是太律师叔祖作出将我关押知返峰这个决定的主要原因之一。”
“天机剑是其二……”清阳道长摊开手掌,黑色的长剑连同剑鞘出现在他掌心之中:“吒雷石……人证、物证,对应的伤痕,都齐了,时间模模糊糊暂且不管。可是……连猪都知道,你是清言唯一的徒弟,你有什么动机去杀他,然后自己还优哉游哉地在存微山内待着?你是老子带回来的人,除非你是个疯子,否则怎么可能做出这种事?!”
“多谢清阳师叔信任,但是眼下……我蒙冤之事事小,找出杀害师尊的真凶才是首要之事!”邵珩每说一个字,都好像有无数血气自喉咙中翻上来。
“不错……”清阳站起身,来来回回在洞口踱步,口中自言自语道:“可问题是……这个真凶……这个真凶……”
清阳的话,半天没有说出口。
邵珩心中冷笑。
是啊,神霄紫雷剑诀修炼困难,需机缘配合。
可是,不代表没有人修习过。
尤其是,可以随时翻阅这本剑诀的几大首座。
或皮毛、或入骨,谁也说不准。
能令清言毫无反抗之力而死的人,不是他极为熟悉之人,就是修为远远超过清言。
这个人,极有可能,最有可能,是某位首座长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