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人边谈边行,行有里许,隐约可见前面有几缕炊烟,极像个村落。这时一阵炙风吹来,紧接着雷劈电闪,豆大的雨点纷纷疾落,打在脸上,隐隐作痛。朱淑真关心道:“快进车里避雨,别淋着着凉。”厉之华闻言好感甜醉,若饮仙冽似的直蜜心底,晕乎乎说道:“我不怕雨……”说着,又打马一拳,快奔起来。
那片果然是个小村落,唯十来户人家,片刻赶至。路旁竟巧有一家酒馆,酒馆虽不算大,里面人却甚众,吃饭的倒没有,大多像是于此避雨闲聊的。
有两个倚在门首观雨的中年汉子见了他们打趣道:“嘿!这位倒火气,如个落汤鸡似的,瞧这身衣着倒甚华贵,却戴个破斗笠赶车,未免不伦不类,不知系哪家大财主,连车夫仆役都非同寻常,实在地出手不凡。呵呵……哈哈……”
厉之华听了佯装不知,心里暗笑:“这种市井俚人都该打死才对。”故叫道:“店家!店家!把你那两条狗拴好,别让他俩在门前瞎叫,免得吓走客人!”
只见一个精瘦的伙计从内出来,把那两人拉向一边道:“别挡道。三位客官,小店里没有狗,不知你们来这干甚么的?”
三人直感好气好笑。厉之华道:“废话。你这开的不是饭店?如不是,我们这就走。”
那伙计将手巾朝肩上一搭,满脸堆笑道:“对不起,对不起。小的以为三位是来躲雨的呢。快快请进。”厉之华道:“躲雨便不允许?”伙计道:“公子说笑了。来小店躲雨也欢迎,只要喝它几杯暖暖身就行。”说着,嘻嘻嘿嘿转身向里叫道:“老板,老板,赶紧把胭脂粉洗洗,好生拌菜切肉,烫酒摆筷,来有三个客官要吃喝一阵,快点,快点,该死的婆娘!”接又向众人呵斥道,“都走,都走,吝得都不吃不喝,如堆牛屎赖在这里,都滚到一边玩去!”有几人却甚听话,当即捧壶端罐走向后院,众人边走边道:“他今次却是好运气,能比咱多学两手。”
正中的一张桌子围坐三人,倒非吃酒,而是下棋。下棋的两位,一个是年约五十多岁的老学究模样,打扮得甚显斯文;一个是三十来岁的青壮年,生得特是粗犷;另有个二十不到的少年并非在观棋,却手捧一书,则在近旁大声朗读,听读的像是《资治通鉴》。那老者此刻虽在与人对弈,神态反极为漫不经心,端着茶杯,眼瞅别处,不时还向那少年释解文中句意。而那少年根本不听,一任地逞性莽读,读过一页,便撕落一页,撕得地上已有二十多张。
那壮年汉子则死守着棋局,苦不得攻法,急得额头滚汗,抓耳挠腮。那少年每撕一页,这人便从木桶舀瓢生水咕咚咕咚喝下肚里。但见他突然乐得拍腿,大笑道:“有了,有了。今天这场酒你可赖不掉了。真不容易,真不容易,哈哈哈哈。”
那老者与少年听他有了制胜之法,俱消了声,瞧他如何走子。这壮汉笑着把棋子举得高高,正欲向棋盘砸落,那伙计此刻却走将过来,一伸手将棋掀乱,口中嚷着:“走!走!下甚么屁棋,你又赢不过这老家伙,悟了两天也悟不出个门道,忒不知丑,去外淋场雨冲冲猪脑子!”
这青年壮汉眼看就要赢场酒饭,却被这伙计突然把局给搅了,如何不恨?听那老者又说棋局已搅不再算数,心里更为恼火。啪地一声,重重一拍桌子,迅手将那伙计胸口抓住,瞪眼骂道:“死贼,你需赔我一场酒来!”
那伙计由他抓着,动也不动,眯着眼冷笑道:“哟?大逆不道的东西,你敢怎样?乖乖地放了我!”那汉子看似比这伙计年纪还长些,听了责斥,却哼地一声将手放下,又怒道:“我们三个就是不走,这棋需按原局重摆!”那老者笑道:“我敢说你连棋式都摆不出。”这汉子不服道:“是否还赔酒饭?”那伙计向老者和少年吼道:“你俩先滚,让他一人在这下!”这老者笑吟吟端着茶杯站起,那少年则收了棋,一声不吭地退去。
那汉子见把自己闪在一旁,怒火再也难遏,气得举起一张凳子摔个粉碎,将那伙计推个踉跄,伸手把老者拽住,叫嚷道:“先别走,需承认欠我场酒饭!”老者一甩胳膊道:“以大压小?你可曾胜了我?”伙计却大骂道:“要打架出去打,今有客人在吃饭,若把客人惊走,你俩今晚可要利索了!”嚷着,把他俩向门外推去。
这时打从店外又跑进一个十四五岁的俊秀少年,入门便嚷骂道:“蠢物,蠢物,都滚出来!如赖着不肯走,最好装个哑巴,别惹我爷俩生气,他老人家已说了,今儿这酒店不被砸个稀烂,你们也要被痛打一顿!”骂完,缩着头又跑了出去。
店里一众闲人听了,方不敢再闹再叫,遂皆退下。
厉之华见这等场境,甚觉诧异可笑,乃向她俩笑道:“二位年兄,江湖中奇情趣事可多?”小红抿嘴笑着点头。朱淑真轻声道:“别大声。我瞧这店内人均邪得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