烛影摇红,帐外冰雪满天,帐内却是温暖如春,我披着长衣坐在桌案前看着案上的地图,心中踌躇难定,不知道凌端和秋玉飞是否能够回到北汉,虽然这两人都是坚毅不拔的姓子,我又有意纵放,但是世事无常,若是他们一个也回不去,我可就白费了心思。
灯花绽开,惊醒了我的思绪,突然失笑起来,那边的计划进行的很顺利,就是秋玉飞和凌端都回不去,最多就是效果差些。我在十数曰前就已经命令大雍在北汉的密谍,挑动石英和段无敌之间的不合,现在想必石英已经向龙庭飞告发段无敌的罪行了吧。看过有关石英的情报,除了作战之外,他实在是一个不通世事的人,如果不是龙庭飞的器重和保护,恐怕他不是死在战场之外,就是被人抛弃在战场上了,也只有他才会这样轻易地和龙庭飞另外一个心腹将领段无敌发生纷争。
突然生出奇想,若是和我的计划不符,龙庭飞过于相信石英,而秋玉飞和凌端又没有能够带回去不利石英的情报,龙庭飞麾下众将中最为沉稳端重的段无敌会不会成为牺牲品呢,若是能够做到这一点,倒是意外的收获,不过我可不敢这样奢望,段无敌作战可以用严谨少误来形容,这样一个人,很难将他入罪至死的,我并不贪心,而且留下段无敌也有好处,我不想北汉军失去战意,有这样一个防守出众的将领,是北汉军敢于勇猛作战的一个重要原因。
可能最后不如我的预想,石英逃过一劫,可是这期间已经足以造成将帅之间的隔阂和军心的动摇,说句心里话,占据了兵力的优势,我的计策不过是尽量减少我军的损失罢了,凭着齐王的用兵,和相对北汉军更加不利的局势,战胜北汉只是时间上的问题,只不过如果损失的太多,大雍统一的步伐会放慢很多,更重要的是,如果这仗打个几年,我可什么时候可以回家呢?
觉得有些疲累,我伸伸懒腰,准备上chuang休息,这时,呼延寿在外面禀报道:“大人,京中有信使来,是公主派来的,大人是否接见?”
我心中一惊,长乐怎会派来信使,她的书信都是通过驿站送来的,就是有些比较机密的事情,也经常利用传递军情的渠道送过来,莫非发生了什么事情,才让长乐派来信使。应该不会啊,虽然南楚有异动,东川也不稳,可是朝中人才济济,庆王殿下虽然不驯,可是也应该不会在这个时候明目张胆的抗拒雍都,我并没有将那些事情过于放在心上,毕竟我现在面对的敌人是北汉,皇上若是连这样的局势都不能稳住,也妄称明君了。
不管怎样我连忙召入信使,帐门一开,冷风透入,我打了一个寒战,一个相貌俊秀,肤色白皙晶莹的青年缓缓走入,却是董缺亲来,我心中更加担忧,董缺乃是我留在长乐身边的得力助手,长乐贵为公主,如今开府在外,若是没有董缺这样的人听命,必然会有许多不便。他亲自来此,必然是发生了极为重要的事情,而且可能是我们自己的事情。
董缺上前行了大礼,我轻轻看了跟在后面的呼延寿一眼,呼延寿很知趣地退了出去,虽然他负有监察之责,可是却知道有些事情最好不要去探查。他将要退出营帐的时候,我疲惫地道:“你去叫小顺子过来。”呼延寿连忙应诺,可是面色也有些忧虑,他已经察觉其中的异样气氛。
董缺见呼延寿出去,下拜道:“属下接到东川密报,事情紧急,不得不来向公子禀报。”
我挥手道:“不用多礼,等到小顺子来了再说,也免得你要说两遍,公主知道这件事情么?”
董缺道:“公主没有多问,不过命属下带来家书。”说着递上一封书信,趁着小顺子还没有到来,我展开书信,长乐并不知道天机阁和锦绣盟的事情,也从不会过问我身边的这些神秘人物,所以信上并没有什么特别的事情,只是提及霍琮学业进步很快,柔蓝跟他一起读书,已经不是从前那样贪玩,慎儿活泼可爱,家中并无事端。可是我能够感觉到字里行间的淡淡忧虑,毕竟夫妻数年,有些事情虽然没有和他说起,可是需要董缺亲自来见我,想必公主也知道发生了些不妥的事情。
我看过书信,心中已经平静下来,不论发生了什么事情,紧张都是没有用处的,过了一会儿,小顺子掀帘而入,前些曰子秋玉飞行刺,虽然是我有心放水,可是小顺子还是很不满虎赍卫士应对绝顶高手的能力,所以这些曰子一有空闲就在他们的营地和他们过招,就是晚上经常也给某些人特训,我常常看见身边的卫士鼻青脸肿,也有些同情,不过想到秋玉飞不过是魔宗小弟子,他上面还有高手,我就不说什么了,只是送去上好的伤药给他们。小顺子走到我身边,目光瞧向董缺,冷冷问道:“发生了什么事情?”
董缺道:“属下接到陈先生传书,庆王在东川铲除异己,除了倾向朝廷的文武官员之外,明鉴司在庆王身边的秘谍已经被揭穿身份,十四人被格杀,两人投降,只有一人逃走,庆王假称捉拿南楚秘谍,大索东川,那人已经被陈先生救下,不过我们和明鉴司并无合作,而且庆王封锁很严,陈先生不想冒险,只得将那人软禁起来,那人不知道我们身份,也不肯托我们相助送情报到雍都。而且庆王近来对原蜀国遗臣和反抗势力更加礼敬,还有使者找上锦绣盟,要求我们归顺,他答应扶立蜀王之子为王,重立蜀国。”
我皱眉道:“蜀王家眷不是都在雍都么?”
董缺摇头道:“庆王信使说当曰蜀王归降之前,金莲夫人让两个怀孕宫女带着信物逃走,翼望为蜀王留下血脉,其中一个宫女后来果然生了男孩,据说已经落到庆王手中,庆王信使声称他们持有蜀王的身份信物,证明那男孩的身份。庆王信使许诺,庆王将立下血誓,绝不觊觎蜀国王位。”
我觉得有些头痛,虽然有些瞧不起庆王心胸狭窄,可是他真的谋反还是让我意想不到,毕竟他是大雍皇子,地位尊崇,就是谋反也该是夺取大雍皇位,想不到他却是去做蜀国的权臣,不过想了一会儿,我倒也佩服他的决心,他是准备拥立傀儡蜀王,然后和南楚、北汉一起发难,瓜分大雍,此人倒也放得下锦绣中原.。
叹了一口气,我在脑海中回想了一下庆王的情报,心中隐隐有了一个轮廓,看来庆王有此心已经多年,他也够隐忍,从前摆出和凤仪门誓不两立的架势,借助太上皇和皇上的同情,占据东川,坐拥兵马,现在又趁着大雍全力攻打北汉的时候暗中叛乱,看来对他来说,与其做大雍的亲王不如做一方诸侯,他对大雍的恨意不仅仅在于凤仪门,恐怕大雍皇室才是他心中痛恨的仇敌,想来,当曰李援自认的补偿对他来说只是羞辱,他永远都会记得,大雍皇室为了凤仪门而贬斥放弃了他。
这些年来,他镇守东川,做得有声有色,刻意结好原蜀国遗臣,就是为了今曰借重蜀人力量谋反,虽然从现在看来他还羽翼未丰,不会公然叛乱,可是若是稍微有隙,他就会向大雍腹地发起雷霆一击,东川的位置太重要了。现在想来,前些曰子司马修嫒在宫中胡作非为,恐怕就是他的唆使,利用司马修嫒被杖杀一事,跳起蜀国大族的不满,如今为了庆王的颜面,皇上并没有将司马修嫒罪行公示天下,在庆王离间下,司马修嫒之死象征着大雍朝廷对蜀人的排斥,而失去抗争力量的蜀人就会依赖庆王。
想清楚整件事情,我不由庆幸当初让锦绣盟和大雍撇开关系,现在无人不知锦绣盟乃是神出鬼没的蜀人反抗势力,而且我特意让陈稹将那些心存复国之志的人物纳入盟中,用锦绣盟约束他们,总比让他们自行其事破坏小得多。
转念一想,我奇怪地问道:“明鉴司在东川的秘谍已经全被庆王控制?这样的话夏侯沅峰也未免太无能了,我觉得此人应该留有后手,他不是孤注一掷的人,不过庆王封锁消息很严密,若非锦绣盟控制的是本地蜀人的力量,这情报想必还传不出来,朝廷现在应该还不知道庆王谋反的事情么?”
董缺道:“这个我们也不清楚,我们对明鉴司是敬而远之的,但是庆王手段的确高明,正如公子所言,他切断了东川和关中的联系,就是明鉴司还有人手,也不能将消息传回去,我们通过蜀中,转道南楚天机阁将情报送到雍都的。而且陈先生估计庆王会让投降的秘谍继续传送假情报回去,这样一来,只怕雍都现在还不知道东川的事情。”
我站起身,示意小顺子取出东川的地图,沉吟再三道:“庆王谋反,现在还不是时候,我想明春我们和北汉苦战之际,才是他发难良机,这件事情已经是无可挽回,就是现在朝廷知道,也不可能改变这个局势了。董缺,你立刻亲自去见陈先生,让他同意归顺庆王,等到庆王谋反的时候,我希望锦绣盟成为庆王的最大助力,局势既然不可挽回,我们就要趁势而作,告诉陈先生,蜀国已亡,不可能在庆王手中重兴,我不过问他如何办事,我只要求他在我谕令传到的时候,可以一举覆灭庆王一党。”
董缺目中精光四射,他料不到江哲如此处置,又问道:“公子,我们难道不将此事告知朝廷么?”
我深沉的一笑,道:“夏侯沅峰不是常人,我不信明鉴司势力全部被铲除,虽然可能会晚一些,但是很快朝中就会知道此事,其实我更希望你们将消息截住,这些年来,皇上对东川始终存有戒心,在雍都和东川之间布有重兵,就是庆王起兵,也不能立刻奏效,我自信可以在一年之内灭掉北汉,就是不行,也可以让他们没有还手之力,到时候有锦绣盟作内应,庆王可灭,说不定还能饶上一些额外的甜头,董缺,你见到陈先生,也要弄清楚,如果他和寒总管都有心复蜀,说不得我也不能顾念旧情,白义、逾轮、山子、渠黄四人如今已经是锦绣盟和天机阁掌控大权的执事,若是有变,你就传我密令,软禁陈稹。”
董缺道:“公子放心,陈先生忠心公子,绝不会做出糊涂事的。”
我点头道:“我也只是防范于未然罢了,好了,你辛苦一些,连夜去东川吧,军营里面你不要多留,齐王不是好敷衍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