印神宫声音缥缈,说的话,却是无比的血腥残酷。
“窦氏家族也是如此,五千四百人,统统被我斩尽杀绝!”
“然后我开始搜杀这两个家族不在家的人,历时十五年,这两个家族,所有的血脉,都被我杀的精光!”
安若星切齿道:“雷家和窦家固然让你受伤,但是你是魔头,雷家和窦家围剿你,乃是理所当然!你有什么资格报复!?”
印神宫冷笑道:“因为我是魔头,所以我报复,难道这不正常吗?”
安若星:“……”
印神宫咬牙切齿:“在杀绝了雷家和窦家之后,我开始对付四海盟,用了二十七年时间,将四海盟的两万人连同六万家眷……统统杀光!”
“而在那之后,才登上了一心教教主之位!”
“你问我为何,这就是原因。”
印神宫惨笑道:“我杀那些人,我都不敢说是为你姐报仇才杀人的,只是印神宫而已,唯我正教大魔头血灵屠印神宫而已!”
“如今你问我原因?没什么原因,原因就是,在这普天之下,除了唯我正教,已经没有我立足之地!”
“成为一心教教主之后,经历了无数的事情,任何事情,我都可以从容取舍。我固然武道资质一般,但我从那开始,却已经无所求!”
“无所求,也就无所失!”
“所以你们研究我,有时候会感觉我冷静的可怕,无情的可怕。但伱们却不知道,那是因为我不在乎,仅此而已!”
“因为这个天下,已经没有可以让我在乎的人!”
“我全家都死了,师父师娘师弟都死了,连若辰……也死了……”
印神宫惨笑道:“我还有什么?我还在乎什么??”
“我屠戮天下,肆虐人间,又如何?什么时候陷入绝境,战死而已!不过如此!”
“这段路,我走了几百年。”
“一开始向总部师门送礼,不过是为了自己找个靠山,找個在绝境中可以帮我地帮手。虽然我无所求,无所失,但我还不想死。”
“后来……一直到几百年后,才开始有目的的送,因为我认为我已经忘记了当年的事。”
“但是后来,你居然来了东南当副总长官。”
印神宫长长叹息:“小弟!我印神宫……不是什么好东西,但是……你得信我,我对你,我对你姐……这么多年来……我……我……”
他喉咙哽咽,不知道怎么说下去。
安若星在一边听着,心潮起伏。
似乎姐姐的面容,又在面前展现。
一时间,心中也是怒潮起伏。
原来当年雷家惨案,窦家惨案……居然是起因于此。
到现在,他才明白了一些。
他侧着脸,看着星空,眼神有些空洞。
姐姐温柔的脸,似乎在面前出现,安若星忍不住喃喃道:“你……你做的对吗?”
星空中,笑脸不变。
安若星怅怅叹息。
固然是青梅竹马,固然是定了鸯盟。但是后来印神宫就变了,进入了唯我正教;成了一个魔头。
但是他遇到了危险,你还是去救他了。
安若星从没有认为姐姐这件事做的对。
但他同样明白,对一个女人来说,爱情是如何的奋不顾身。
安若辰当初在镇守者这边,已经与印神宫断了所有联系,也解除了婚约,并且发誓终生不见。
因为这是个魔头!
这是自己的生死敌人!
但是印神宫遇到了危险,她还是不放心,她还是去了,或许一开始她只是想去看看……但她终于还是忍不住出手了。
将性命葬送在战斗中。
安若星无数次的在姐姐灵前埋怨:“你去干什么?你死的值吗?为了一个魔头?你为什么这么傻?”
但安若辰毕竟已经死了。
没有人知道,那个温柔的女人最后的时刻,想的是什么。
她或者不认为是对的,但她毕竟还是去了。
她救出了印神宫,自己死了,或许她死的并不后悔,但她却也制造了一个后来杀人如麻的魔头,一个让东南小儿止啼的一心教教主!
“我是五年前来的东南!”
安若星看着星空,淡淡道:“来到东南的目的,便是要杀你!”
他冷冷道:“我不是来和你叙旧的,也不想听你说什么废话,什么当年事,我不想听!”
印神宫淡淡道:“我知道。但是这些年来,这些话闷在我心里,我却只能说给你听!”
他心中长长的吐了一口气。
只感觉肝肠寸断。
在见到安若星的这一刻,他几乎放下了所有,伪装,心机,阴谋,算计……甚至放下了武力!
这是自己的生死敌人。
但他,是若辰的弟弟!
他深深地叹了口气。
五年前。
是的,安若星是五年前上任东南。自从安若星上任,自己就变得心境不稳。
经常性的回忆过去,经常性的魂牵梦萦,经常性的黯然神伤……
一切久远的回忆,自从安若星上任东南之后,就重新变得鲜活。
而且,自从安若星上任后,一心教的活动,就少了很多。之前动不动屠村灭寨的事情,就少了九成以上。
在印神宫想着心事的时候,安若星自己也在疑惑。
自己知道自己,五年前自己的资历能力和功绩,并不够资格来东南做副总长官;但是守护者总部下令,直接任命自己到东南。
他心里一直就有一个猜测:恐怕就是为了自己能影响印神宫!
如今见到印神宫,这个猜测得到了证实。
印神宫神思悠悠,自己都没有意识到。
也正是安若星的上任,才让他心态有了变化,有些时候,变得柔软,变得善感……然后才有了夜魔的事情。
但这些事情,不管是印神宫,还是方彻,还是安若星,都不可能全盘知道。
或许,这一切的前因后果,微妙变化,只有一个人在统揽全局之后能明白。
但就是那个人,在安排安若星去东南的时候,也是万万想不到以后会发生夜魔的事情的!
只能说……无心插柳的运筹帷幄,造就了一次旷古绝今的世界变化!
就算是东方三三了解一切之后再次回想,都会叹息一声:世事玄奇!
安若星衣袍发丝,都在空中猎猎飞舞。
心思也如同发丝,乱成一团。
终于回头:“印神宫,你说完了吗?”
然后蓦然一愣:“你……”
在他对面,印神宫原本刚才还是乌黑的头发,竟然在这么短短的时间里,变得花白,头发竟然白了四分之三以上。
印神宫外表向来是一个文质彬彬的老学究的样子,温文儒雅,四五十岁,头发乌黑,很是潇洒从容。
但现在,就是这么短的时间,竟然变了!
面容依旧,满头霜雪。
印神宫怅怅叹息,他自己都没有意识到自己的变化,深深道:“今日,能见你一面,能和你说话这么久,我已经心满意足,此生无憾。”
“多年以来,我就知道,当我见到你的时候,和你说一番话的时候,恐怕就是我的死期。如今,果然如此。”
“我这条命,是你姐姐救回来的,如今,死在你的安排之下,也是应有之义。”
他抬头,竟然向着安若星笑了笑,道:“但你不能杀我。你杀我,你姐姐会伤心的。”
“所以,我不能死在你的手里。”
印神宫长剑入鞘。
站在山顶,花白的头发飘起,脸上却笑着,道:“小弟,谢谢你。有耐心听我说完这么久的话。”
“虽然你很不耐烦。”
“但这终于是过去了。”
“你们东南总部的力量,你自己知道,高手如云。在你发出消息后这么久的时间布置之下,你自己知道,这个天罗地网威力如何。”
“一心教教主印神宫,便将在你的网中落幕!”
他的瘦削的身子在风中飘起,微笑道:“去指挥吧……我也要开始逃命了。战斗你就不要出现了,那对我很不公平……因为你出手,我会有顾忌。”
“今日印神宫纵然落幕,但也要看看,你们东南,要付出什么代价!”
山风狂吹。
一缕头发飘过印神宫眼前。
印神宫伸手,接住自己的头发,看了一眼,突然凄怆的笑了起来:“哈哈……哈……”
身子咻的一声融入狂风,向着山林深处,青袍随风,飘然而去。
“此生有悔负情深;万千日夜意沉沉;卿乃九重天上月,我是地狱一魔魂;三生有幸一邂逅,百般轮回一片心;只愿来生莫相逢,印家魔孽不值君。”
安若星站在山巅看着印神宫身子冉冉没入山林。
眼神复杂。
手按剑柄,隐约感觉剑鞘中剑气龙吟,但脚下却如同生了根一般。
他很想追出去,哪怕死在印神宫剑下。
但是却终究没有那么做。
这个男人,是姐姐终生挚爱的人,也是姐姐用性命救回来的人。
他抬起头。
看着虚空。
喃喃道:“姐,他今天终于要死了。是我安排的!这个天罗地网,他就算是再强十倍,也闯不过去!”
“他必死无疑!”
“当年您就做错了,您不该救这个魔头的。”
“我今天,虽然违背了您的心意,但是……我也是在弥补您当年的过失!希望您在天有灵,不要怪我。”
“……”
安若星看着天空。
天空云彩悠悠飘过,遮住了一片天空。
已是黄昏,风云变化,山风更加急骤,昏暗的夜幕骤然降临,让一切都变得朦胧。
安若星所在的山峰暗了下去,天空化作了带着一抹青光的漆黑。
点点星辰,浮现天穹,越来越明显,如同有无数人在空中眨眼,注视着大地。
安若星不知道这些星辰中有没有自己的姐姐。
但他心中相信,一定有!
姐姐肯定在看着!
……
方彻心中急如星火的窜入山林,一路向着纵深前进。
别人或许会注意周遭有没有藏着什么,但是方彻却是根本不考虑,一直以最快的速度向着纵深处扎进去。
等到确定没有人,立即改变行装。
衣服收入空间戒指,换了衣服。
面容立即化作夜魔的样子。
直接展开燃血术,催动夜皇的夜魇神功,让自己身子如虚如幻一般在山林间不真实的掠过。
“肯定有人是比我更快的。”
“所以现在,必然已经有了几场战斗。”
“但是以印神宫的实力,在这最初阶段逃走不难。”
“所以我必须要在他被重重围困之前,找到他!”
方彻也是直接无奈了。
如今,要帮助印神宫逃跑,必须要用夜魔的身份,但夜魔就这么巧的出现在这里,却也是个后患。
而且这一次高手如云,方彻自己都没把握夜魔露面之后还能不能跑得掉。
但是没办法啊。
印神宫不能死啊!
他死了,等于自己的卧底计划夭折了一半;所有的上层关系的路,几乎都被堵死了。
而且与总部之间,没有了缓冲。
更重要的是,印神宫在东方三三的计划之中,还是很重要的一环!
上一次东方三三说的话,一个字都不少的在方彻脑子里浮现。
“我现在对一心教印神宫很是珍惜,这是我这辈子,第一次这么珍惜一个唯我正教的人!”
这是九爷原话!
“我的个老天爷啊……你们姐夫和小舅子啥时候见面不成?非要在这么要命的时候?”
方彻感觉心都焦了。
他再一次的验证了一句话:事情,不会完全按照好的方向去发展!
总会有一些莫名其妙的事情突然出现,然后打乱整个布局!
今天更加是如此!
在山顶,借着树木掩护看了看距离。
此地距离百瘴峰,还有大概三百多里?
距离不是很远了。
砰砰……
前方很遥远的传来动手的声音。
方彻精神一震,贴着地面无声无息的潜行过去。
叮叮几声,就立即消失。
战斗很快结束。
方彻潜行过去,只见两位镇守者的尸体,静静地躺在地上。
其中一人手中捏着旗花火箭,还没发出去。
全身无伤,咽喉一点红。
方彻沉默了一下。
快速写了个纸条,扔在尸体身上。
“印神宫武力高强,在发现之后,不要单独交战,发出动静吸引围攻。”
然后他悄然离去。
在这一刻,别提心里是多么难受。
印神宫不断地杀害我的同僚,我的战友,但我竟然还要帮他脱身!
……
印神宫身如飘风,忽前忽后。
左右飘闪,尽力的隐藏自己的行踪。
他心里很清楚,这一片山林虽然茂密,但却还到不了那种茫茫林海的地步。
镇守者的天罗地网已经布好。
目前,正从四面八方向着里面,慢慢紧过来。
这一次,自己是真的在劫难逃了。
因为他已经见到一个小山村,十几户人已经不在家里,集体被挪了出去了。
换言之,这一片山林中,除了自己,就只剩下了镇守者。
或者还有木林远和钱三江。
因为刚才他收到了木林远的消息:“教主,百瘴峰!”
“怎地?”
“夜魔给我们发消息,让我们往这边撤退,他正在赶来路上。”
印神宫大怒:“他过来干什么?这种情况,咱们三个都是必死的局面,他还要过来填上一条命?”
“教主,夜魔的脾气您也知道,他是绝不会就这么眼睁睁看着我们死的。你自己教出来的徒弟啥性格您也知道,现在不是怪罪他的时候,既然他已经这么说了,恐怕是有一定把握的,您还是先到这边来汇合吧。”
印神宫又急又气。
自己今天恐怕是死定了,面对这种规模的围剿,没有半点侥幸的把握。自己死了,夜魔就是自己最后的希望了。
结果这时候夜魔居然不放心的追来了!
“这混账!”
印神宫怒骂着。
但是,也很奇异的,心中升起来一股暖流。
他冒险攀上山头,确定了一下方位。
“三百里……”
木林远两人已经在那边等着接应,印神宫心里安定了不少。
与安若星见面的心神激动黯然神伤已经消失不少。取而代之的,是强烈的求生欲望。
或许在和安若星见面的时候,的确是已经是万念俱灰。
但现在,我未必就不能活下去!
但他身子在山顶露出来的这一点点时间,已经有人发现。
火箭升空,怦然炸响。
“印神宫在这边!”
一声长啸,震撼山林。
骤然间,四周山林间簌簌声音同时响起。
数十道剑光腾空而起,在长空盘旋,下面,四面八方的镇守者高手,同步向着印神宫的位置猛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