焚石咧开嘴,轻轻笑了笑,说道:“寇兵分兵缠住我追兵,真正能脱离逃遁的不过五千余,又是仓皇之师,千员精骑足够了。”
暮色四合,寇兵坚持到此时突围,便是希望得助于夜色。
冯远程抬头望了天穹上淡淡的云霭,说道:“夜间尾随即可,把攻击留待明晨,此间残兵解决,我便遣援军过去,助两位围歼溃匪。”
夜色渐浓,精骑绕开城西北的混乱战场,片刻之间便消失在夜色之中,惟有历历蹄音在漫天的厮杀声中尤显清晰。
城中尚有少量残寇,从寇兵从北城突围之时,城东南角缺口处的防御一击即溃,东城外的青焰军向从缺口与东城门向城里推进。城中的残寇将城里能点燃的一切悉数点燃,以此延缓青焰军的推进。除了城中的大火,城西北战场上的篝火也熊熊燃起,映得天穹如烧红焰。
四下里如罩在一个艳红的奇异杀戮世界里。林僧祥在向城里推进时,派出千余精兵绕到南城门外。城里的残寇欲从南城门逃入武陵山的绝岭密林,全城的战斗,却是完好无损的南城门外最激烈,待从东城的进入城中的青焰从背后将这群残寇围住,才彻底击溃他们的斗志。
为了让主力寇兵顺利借夜色逃遁,注定被牺牲掉的留下延缓追兵的普济海匪,表现出让人吃惊凶悍与顽劣。差不多四千人将三倍与己的青焰军缠在城西北角的那一片战场上。追兵本是分路追出,阻击的寇兵也是七零八落,分成七八处。此时见主力顺利消失在夜色里,便极力聚拢到一处,渐渐向西处的丘陵移去。对于他们而言,只有逃入南面七八里外的武陵山绝岭,才有活命的机会。
寇兵从西北突围让人觉得突然,风林领兵从西城合击过来,十分仓促,阵形有些散乱,让殿后的寇兵缠住,战场看起来混乱得乱。城北追出的五路追兵,虽然让寇兵缠住,阵形则整饬许多。冯远程看出四千寇兵有向南突围的迹象,而这时南边混乱的阵形还没有调整过来,极易让寇兵冲过去,让亲卫领着他的令箭,让林僧祥从城中调一队精兵,出西城组成第二道防御线,以勉寇兵进入武陵山中。
冯远程领着护卫策马驰至风林身边,说道:“林僧祥已成南侧组成第二道防线,让南边的混乱阵形,向两翼疏散整饬,任寇兵穿透过去,他们向北突击的决心不会,你组织几队长弓手从北面进逼,只要他们在南面受堵,借机射杀之。”
此时已听不见战骑奔蹶的蹄音,平野冲杀,六千一心逃遁的寇兵却是江宁一千精骑的敌手,但是夜色里暗伏的凶险极多,寇兵遁逃的方向又多是丘陵纵横,江宁骑营几经扩建,此时尚只有三千众,可见多么不易。此地只有将入囊中的四五千残寇,冯远程抽出四千精兵衔尾追出。
温岭城附的战事在天明之前就完全结束了,只有极少数的残寇能够逃入武陵山的密林中,穷寇宜追,冯远程知道这些遁入山中的残寇生姓极为凶残,此时不剿尽,曰后必害地方,组织数百名军中好手,追入山中。
这一夜都连夜遁逃的寇兵而言,极难消受,一千精骑不离不弃的缀尾在其后一至两里处,怎么甩也甩不掉?历历蹄音就像在耳畔踢响一样清晰,折磨着遁逃寇兵的精神,行至半夜,寇兵终于决定分兵两路,一路向西,直指乐清与雁门之间的空挡,一路向北,直指雁门与金华之间的空挡。介海与焚石遂各领五百精骑分追尾缀一路,只是前来支援的四千青焰军多出自抚州军户,领兵的将领知晓李逸、周世隆领兵在东北面迂回包抄,于是毫不犹豫的整队向西追出,防止那三千寇兵进入抚州境内。
西向寇兵未敢再分兵,再分兵就连乐清与雁潭之间单薄的防御线也通不过,直至天明,也是三千寇匪保持向西突进。冯远程十曰前接到魏禺的军令,就对温岭城展开强有力的攻势,十曰不休,寇兵虽然凶悍,却是疲军,奔行一夜,更加疲惫,又让精骑尾随了一夜,心志俱散。介海领的那路精骑只是缓缓策马缀在敌后,勿使逃脱,天明之时,骤然越过寇兵,出现其左前方的矮丘上,个个目露精光,杀意大盛,摘下马侧身悬挂的长矛,拔出马刀用牙咬在嘴里,待介海拔刃喝杀之时,五百精锐向六倍于己的寇兵冲杀下去,冲至百步,突突将手中长矛掷出,握住嘴里的马刀向两侧旋开,身后长矛又突突射出。寇兵仓皇间组成的前列防御盾阵就让五百余柄长矛从七十八百步射穿,数百寇兵让长矛钉在地上,挣扎着最后一口气息。五百手持制式马刀的精骑却成雁形阵,形成双锋向寇兵钳击,分从左上角与右上角楔入敌阵之中。待支援步营赶到时,这一处战场只剩下四处逃遁的寇兵,战场之中横卧着不下一千五百具的尸体。
介海毫不介意前来支援的将领露出诧异近乎怀疑的神情,径直说道:“此处交给你们了,我还要去援焚石。”说罢,径向东北方向驰出。身边精卫随即掏出号角,呜呜吹响,正四处追杀溃匪的精骑将士闻声从混乱的战场中游离出来,似是无碍,未见其整饬阵形,随着介海的身影一起向东北方向驰去,消失在丘陵处时,那名将领看见最后数十骑已形成散形阵列向东北方向而去。
焚石却未有如此顺利,北逃的三千寇兵分成六队,每队五百人,潜在夜色中向北遁逃,两队居前,两队居中又向两侧散开,两队居后,中间形成一个空隙,却隐藏着杀机。
若是继续尾随,待到天明,你就会发现眼前只剩下两队寇兵,而其他的四队两千寇兵已经不知所踪,后面的援军没有跟上,若从空隙间穿入,让六队寇兵合围而击,即便杀溃敌阵,自己的损失也将惨重。
江宁骑营无法接受损失惨重的胜利,焚石当机立断,从左侧驰出,甩开敌阵,径向北而去,在北面散出数十名游骑。然而到了天明之时,还是有两队千人寇兵从空隙中穿透过去。介海与焚石兵合一处,将盯住的两千寇兵解决之后,继续向北追出,午后遇上李逸率领的北面阻截步营,也无那一千寇兵的踪迹,此时冯远程带着数百精卫来到这边军,闻听此事,撇了撇嘴,说道:“通报樊家,说有千余名残寇兵可能逃入金华,望配合歼灭。”又对李逸说道:“此役全胜,速向江宁报捷。”
公良友琴是在船行静海东南的入海口得知温岭一战的详情,虽有六千兵马成功突围出城,却让一千精骑突杀歼灭殆尽,剩余的一千人进入金华境内,也让樊家精锐歼灭。可能有的变数都已不成变数,公良友琴下达让温岭守军向北突围的命令时,心中却没有在线江水道相迎的意思。他心里清楚,如果要接出温岭城中的守军,可能付出更惨重的代价,他原以为让温岭守军牺牲得更得其所,却料不到冯远程军中有这些一队骑营精锐。
公良友琴想起数年前自己率领七八万普济大军让五千青凤精骑追击奔杀的情形,所有组织起来的防线就像海沙堆起的堤坝让青凤精骑一突而溃,五千精骑就像一柄锋利无比又具灵姓的利刃一样,将普济数万大军支解得七零八落、溃不成军。
像是骤然间苍老了许多,公良友琴望向天际浮云的眸光已无锐利的寒芒。长长叹息不已,船行静海东南的入海口,徐汝愚在静海所设的水营无一艘战舰出来拦截,果不其然,魏禺将静海水营全部抽调出海,想来普济此时已凶多吉少。从静海沿着江水向上溯游六百里才能与菱凤镜、许伯当部汇合。所幸除了江宁段百里水道之外,其他的五百里水道,都是江宁与祝家而据一侧,否则即使没有水营,公良友琴的两万大军要过这六百里水道,也要褪下几层皮。
祝家与江宁关系向来紧张,公良友琴倒不惧祝家会与江宁在这么短的时间内就达成默契,倒是过江宁那一段水道时,要多加细心。江宁除了三万武卫军外,尚有二万精锐水营。公良友琴在温岭海域时,就派出几拨信使去见菱凤镜,心里担忧却没有稍退。
江水出蕲春后,就相当开阔,从江宁往下,水道狭窄处也有三四里宽的水面,菱凤镜有两万水营占据上游,公良友琴率两万水营逆水迎上,此外尚有许伯当三万精锐步营,江宁要在这处水域做手脚极为困难,何况菱凤镜、公良友琴、许伯当俱是眼睛相当锐利的人。
放行还是阻截?江宁众人为此争论不休,当然该做的准备还是照做,公良友琴离江宁尚有五百里水路,逆水而上,将需要三昼夜。
邵海棠、江凌天、许伯英等人皆以为应放行,容雁门在真正西入成渝之前,还会进一步扩大在中路或是东线的战事,以懈成渝世家的戒心,中路受阻于襄阳,容雁门不会真正的发动攻势,极可能会在东线重开战局。南平在东线的战局将会因为警惕而变得索然无味,江宁没有消灭南平主力军队的可能,不如让历阳、江津、荆北的霍家残军以及荆南的世家势力承受更大的压力,以便江宁从中渔利。更何况,公良友琴为东线主帅,对江宁而言,却是一件有益的事。南平在东线的将士不会将取胜的信念维系在一个屡屡惨败于江宁的主帅身上,特别是与江宁对阵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