杨尚望着身下狭窄的缓坡,延伸下去约百丈,又缓缓抬起,谷地里屋舍错落,约有二十余户人家,不见人踪,应是让南平军捉去充劳役了。
杨尚说道:“现在是初春时节,春水未涨,不走谷道,我军还可沿干涸的水线寻道进入祁门,但是敌军仍可以封锁谷道给我们制造点麻烦。”
祁门四塞,斥候不易渗透,南平在祁门的守将、兵力,杨尚皆不确知,但看守军在青阳岭外筑壁垒,可推知元矗在祁门布下兵力不会少于万人。
杨尚侧头说道:“敌军延开其门,请我入瓮,我若领军进去,敌军一涌而上,我们抵不过,溃败而逃,这条谷道可不够我们逃生啊。
班照邻说道:“此地离祁门山寨还有二十里路,已是易进不易出的地形,大军暂停在谷道之外,待探明敌军虚实,再图他策。”
杨尚说道:“元矗决心霸占荆北不让,祁门是其必守之地,冯将军即将领兵压上来,哪有时间让我观望虚实?”
班照邻用兵循规蹈矩,不用险计,偶有战败,尚不至于不可收拾。祁门遇伏时,班昭邻令大军后撤,自己率护卫殿后受创。事后得知,南平先行进入祁门的兵力不足五千,虽然占据地利,但是也相当仓促,准备不周。班照邻当时敢于行险,强行突破伏围,亦有可能将祁门夺下。
班照邻虽然被撤去将职,只是以行军参军的身份随行,杨尚却不敢怠慢。
杨尚思虑片晌,说道:“魏帅即要将帅帐移至秋浦,我军若被阻于祁门之外,就谈不上牵制敌军主力。敌军延门请我入瓮,打的是身后三营将士的主意,我若只领一千人马进去,敌将只会示弱相让。”
秋浦依荆北,滨江水,历阳西境,渡江过去,西北五十里为江津桐城邑。翻越横亘于江水南畔的崔巍挺拔的荆山北坡,则是彭泽邑。源出荆山东麓的秋浦河由此汇入江水,魏禺将帅帐移至秋浦,集结在芜州的江宁水营与五校军也将随之开赴秋浦。
由班照邻代为统领后军,杨尚率领一千精锐出谷道,登上缓坡,望青阳岭而去。
苍山如屏、翠岭如嶂,裂云彻地的号角呜呜吹响,杨尚勒缰止住坐骑,视野远处的岭口冉冉升起一杆高旗,让风裹住,看不出字号。掣旗与护旗的十余战骑率先从岭口驰出,分成两列,掣旗之人迎风抖旗,杨尚依稀看见其上书写着一字小篆“许”。
许伯当。
杨尚微微一惊,倒也有抑不住的兴奋,双眸在那瞬间闪出雪亮的光芒。
这当儿,无数兵甲整饬刀戟如林的甲士涌出岭口,当中一骑黑甲黑盔。
许伯当容貌秀美,然而长年甲胄不离身,即使署理政务也是如此,脸庞让铸着精致铭纹的凤首翼冠遮去大半,极少有人能看到他的真容,双眸里寒冽的光芒让在数百步外的杨尚犹感到骨子里透寒气。
许伯当成名已久,虽说时运不济,东海遇挫后,每况愈下,直致退出白石,投奔南平,但是他仍是中州有数的名将之一。
岭口涌出的步卒甲士不下于三千众,杨尚任是骁戾,也不敢仰攻冲锋。
许伯当人在祁门,元矗真是铁了心。
杨尚不敢轻进,挥军稍退,退到右首的丘山之上。残丘与谷道相隔三四百步,高不过百尺,但是再退只能退到谷道口了。
杨尚原以为敌军会示之以弱,可以借此机会,率领一千精锐先攻下青阳岭的外岭,站住脚跟,将两营将士一齐调进来。
冯远程率骁卫军主力即将从泾邑出发,杨尚可不怕与敌军在外岭打一场硬仗。
未料许伯当不予他机会,此时亲自率领优势兵力压来。班照邻在谷道也看出异常,忍痛策马过来,说道:“许伯当知道我军进入祁门之心迫切,欲诱歼我军。”
泾邑与祁门直程相距不足百里,但是山道盘旋,将近三百里,其间还有许多山道开在绝壁之上,现在春水未涨,深山之中还有许多谷壑涧道可供行军。
这条谷道开在弋阳山中,出谷道,越过青阳岭,就是祁门谷地。
祁门属于新昌邑,曾筑小城,周围不过里许。霍氏侵荆,城池毁于战火,周围的山民见逐,霍氏无力新筑城池,在此设亭驿烽火墩,以为边防。
弋阳山最西侧的山峰与青阳岭的外岭相隔四里,间立残丘十余,丘山间涧水淙淙,若能攻下青阳岭的外岭,此间可藏数万雄兵,与祁门谷城对峙。但是首先要攻下青阳岭的外岭才行,许伯当看透这点,重兵压来,只让江宁每次通过谷道送入少量的兵力,可谓阴毒得很。
杨尚啐了一口唾沫,说道:“江宁谋荆北,不是朝夕之念。”窥了一眼远处正往这里接近的敌军,脸上却无一丝的慌乱,让随扈取来地形图,两手各执一端,缓缓展开,说道,“南平绝没有如此详尽的地形图。”
此图以丹青深浅以示山势水脉,一条曲折黄线横穿其上,正是泾邑至祁门的山道,然而丹青所示的巨大山体之间还有许多褐色的细线蜿延,这些则是荆山之间的水线。
深山绝壑之中的溪流不能行舟,但是却代表着藏在深山间的可能路线。
杨尚一边端详地形图,一边又举目远眺,拿周围地势与图形对照。荆山虽然险峻,但是最高峰不过千仞,进入此间绝不止一条谷道。
杨尚徐徐将地形图卷起,转身对班照邻说道:“祁门之战,将是与南平的首度大战,我便在这里等候冯将军领兵过来。你退入谷道,派人将消息传回泾邑,谷道口用高盾、长矛、陌刀相守,先让前面的将士把弩箭都送到这边来,敌军将首先将谷道口与这里分开。”
这里将有硬战,班照邻伤势未愈,也不与他争守残丘,让左右扈从将各自的箭囊都解下,策马返回谷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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