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到了近前,水师的人才发现被困在北岸上的,竟然只是几十个隋军士兵。
水师别将从军多年,却从不曾见过这样惨烈的战场。几十个隋军,如今还活着的每个人都好像血人一样。他们的衣甲是红色的,头发是红色的,脸还是红色的。在这些活着的人脚边,是一地死了的人。
水师别将数不清到底有多少具尸体,太多了,多到他心里抽搐。
他无法想象,在数万敌军的包围中,这支总计兵力不到三百五十人的队伍是怎么坚持下来的。如果不是亲眼所见,这件事是不管任何人对他提起来他都决然不会相信。兵力相差太悬殊了,这根本就能称之为一个神话。
血水从他的脚边流过,汇入大河。
他站直了身子,然后行了一个最标准的大隋军礼!
方解一屁股在满的血水的泥地上坐下来,将大陌刀往身边一插。
“这位将军,帮个忙……把命丢在这里的兄弟们,尸首不能丢下。麻烦你招呼人,辨别一下,将咱们的人尸体都运回黄牛河那边去。得给他们洗洗身子,缝了伤口换身干净衣服再下葬……”
水师别将使劲点了点头,亲自带着人在尸体堆里寻找左前卫精步营的人。
刘阔挨着他的身子坐下来,看了方解一眼后忽然笑了起来:“我一直看不起小白脸,曾经我以为小白脸除了脸和屁股没别的用处。”
方解知道刘阔这话里肯定还有别的意思,但他对左前卫也不算很了解所以无从猜起,况且他现在疲劳的恨不得躺下,哪里还有力气再猜什么玄机。
“这话真不像是夸我。”
方解笑了笑,颤抖着手从鹿皮囊里将烟斗摸索出来,可将烟丝掏出来的时候才发现烟丝都被湿透了,红色的血液顺着他的指缝不住的往下淌。他似乎犯了傻,将滴着血的烟丝塞进烟斗里,取出火折子点。
烟丝太湿,他点了好久才吸了一口。
满嘴都是浓浓的血腥味。
将那股子辣喉咙的血腥味从嘴里喷出来,方解终于松了一口气。浑身绷着的肌肉也松弛下来,颤抖着的手指也终于恢复了平静。
“第一次杀人?”
刘阔看着他诧异的问:“第一次杀人?”
方解摇了摇头,啐了一口带血的涂抹:“第一次杀这么多人。”
他看了一眼刘阔肩膀上的伤,替他将链子甲卸了,然后找出同样被血泡透了的伤药敷上,刘阔现在已经感觉不到疼痛,任由方解撕下来衣衫将伤口裹住。
“以后就习惯了。”
刘阔摘下来酒囊灌了一口递给方解:“你很不错,你这个年纪的人,我见的太多了第一次上战场吓得屎尿失禁的。我第一次杀人,吓得几天几夜没睡着。一闭上眼,就能看到那个被我杀了的人在我面前晃。拎着他的脑袋,摇摇摆摆……”
方解嗯了一声,这才发现自己竟然真的没有一点害怕。
万军之中,绝境之内。
他想到了死,可就是没有惧意。
他喝了一口酒,回头看了看那满地的尸体。
他心里忽然有一种冲动,想去数数地上到底有多少具尸体。
在水师的控制下,左前卫的人马开始渡河。本不想和叛军有什么直接冲突的罗耀现在不得不这样做,水师将军段争眼睁睁的看着,如果这么好的机会再不趁势渡河的话,无论如何都说不过去。
方解自己都没有想到,这次过来探查消息的行动,竟然能促使左前卫进击,大隋的军队第一次踏上被叛军占据的土地。也不知道,他打乱了罗耀已经设定好的脚步。
当他和刘阔等人被战船运回黄牛河南岸,双脚踏上岸边的那一刻。
聚集在河岸的左前卫士兵们,不由自主的爆发出一阵欢呼声。他们自发的让开一条通道,每个人看向方解他们的眼神里都是真挚的敬意。也不知道是谁率先将右臂横陈在胸前,渐渐的所有人都将右臂抬起来,用最标准的大隋军礼来表达自己的崇敬。
军人,敬重的从来都不是怂货。
英雄归来。
方解看着那些士兵们,忽然发现自己很享受这中场面。他的面前是无数双带着敬意的眼睛,他的身后是大隋的水师载着士兵们横渡黄牛河。他站在士兵们中间,忽然有一种攥住了全世界的错觉。
很棒
令人着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