方解点了点头:“从被罗耀留下的那一天,我就开始在想怎么脱身。”
……
……
卓布衣和方解站在黄牛河南岸,看着奔流不息的黄牛河,看着河北岸那座大营,看着河道上那九座浮桥,两个人都陷入沉默。
“如果当初皇帝不是暗中调兵西征,而是把这件事拿出来在朝廷里商议……只怕大隋没有现在的困局,现在想想,这件事究其根本就错在动兵这么大的事,皇帝居然打算瞒着所有人。”
卓布衣叹了口气。
“皇帝太自信了些,他觉着自己撇开那些朝臣,绕开朝廷的争论,靠他一个人的能力就能把大隋江山全都挑在自己肩膀上。在皇帝眼里,那些朝臣没有一个是让他放心的,所以他什么事都想亲力亲为。他从一开始就不觉得,有什么事是离不开朝廷的。他知道征伐西北这么大的事,一旦放在朝廷里拿出来商议,立刻就会掀起惊涛骇浪,所以他想自己把这件事做了。”
“不得不说,皇帝是个极少有人及得上的睿智之人,他冷静的时候确实有掌控全局的能力。”
方解的话越来越不敬,但卓意义对他的话却深以为然。
“而且皇帝登基之后,什么事都太顺。朝廷里那些曾经支持太子和其他皇子的,都被皇帝不声不响之中拿下。朝廷里的不和谐没了,朝臣都是顺从他的。然后他暗中建立了货通天下行,硬是靠着一家商行将大隋立国百年都没修缮好的城墙修好。只这一件事,其实就足以在史书上留下浓重的一笔。”
“但正因皇帝什么事都太顺了,他的心思越来越大……他用货通天下行悄然运兵,运粮,将七十万大军调到西北之后才将这件事公诸于众,朝臣们知道的时候已经晚了。而庞大的国家机器,这个时候才运转起来支持西北的战争,弊端其实已经出现……”
方解顿了一下继续说道:“即便没有李远山的叛逆,我对西北之战也不看好。蒙元立国近千年,根基之稳固,军队之庞大,国力之雄厚,民心之牢靠,又怎么可能是轻而易举就能击败的?没有李远山的叛逆,朝廷布置在西北的大军,也会因为后方的诸多问题而出现问题。”
“等西北之战兵败之后,皇帝不听从朝臣的建议,接连做出糊涂透顶的决定……黄阳道不派兵进驻,招募民勇却不加约束,这些都是因为他心虚……”
“心虚?”
卓布衣不解。
“对,因为他败了,他觉得那些朝臣暗地里肯定都在讥讽他,嘲笑他。所以他越发的孤僻,越发的不喜欢听人说话。什么事都觉得自己是对的,别人都是错的。他觉得那些朝臣们说的任何对西北之战的看法,都是故意在让他难堪。”
卓布衣道:“或许,你想的太武断也太悲观了。毕竟咱们不在长安城,不了解都城到底发生了什么事。”
方解摇了摇头:“但愿如此吧。”
“皇帝对西北的事……正因为他心里发虚,所以越发的想表现的镇定。结果呢,没有在最快的时间内调兵,想将这件事瞒住,以至于李远山逐渐将西北三道牢牢控制。百姓们逼不得已,只好顺从叛军。既然没有立刻调兵,那就一步一步的来,先恢复元气,然后用几年的时间布置,逐步调兵,徐徐图之也是正道,可皇帝心里其实比谁都急,装作不在意,装了一年就装不下去了,又开始调兵……为了尽快凑齐人马,招募民勇,隐患太大了……要么快要么慢,两条大道他都不走……”
卓布衣叹道:“这些事,难道就没有朝臣提醒皇帝?”
“皇帝能听谁的?裴衍?”
方解冷冷笑了笑:“我第一次见他,就隐隐猜到这个人什么秉性了。他只会顺着皇帝,绝不会逆着。”
卓布衣一怔,心里暗暗的叹息,他知道方解说的没错,裴衍这个人,绝不会从他嘴里说出阻挠皇帝的话。
就在这个时候,几个飞鱼袍架着一个人快步朝这边走了过来。
“大人,京城来人了!”
一个飞鱼袍压低声音道。
方解连忙上前,扶着那个已经累的几乎虚托的人:“陛下的旨意?”
“不是!”
来人艰难的从怀里取出一个铁盒递给方解:“散金候……散金候让我务必亲手交给您。”
“快扶他下去休息。”
方解吩咐了一声,随即将铁盒上的火漆挑开。里面只有一封短信,寥寥十几言。可方解看完之后脸色立刻变了,他的嘴角颤了颤,忍不住深深的吸了口气:“原来……如此,我现在明白为什么皇帝连出昏招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