噗的一声,他的动作僵硬在半空。
崔牛儿脸色一变,下意识的回头看了看。只见那个报信的士兵手里握着的刀子,已经戳进了自己腰眼里。他不可思议的看着那个士兵,嘴巴张了张却没有发出来一个字。他感觉自己的眼睛里瞬间变得白茫茫一片,手里的刀子当的一声掉落在地。
他倒下去的那一刻,脑海里就有一句话清晰的回荡着。
功名但在马上取!
他想到了自己的爹娘临别时痛苦纠结的表情,想到了那个朝自己脸上啐了一口浓痰的老太太,想到了乡亲们的白眼,然后想到了殷破山和自己面对面交谈说的那些话。
“不管你是什么身份,你还是一个军人不是么。只要是个军人应该知道自己要做什么,身上穿着铁甲,在敌人中往来冲杀,等到打败了所有敌人的那一天,你就再也不是一个贫苦出身的泥腿子。你是人人敬仰的冠军侯,你的家族都因为你而荣耀。你会成为一个传奇,成为整个山东道的骄傲。”
这话,如此清晰。
崔牛儿的梦里出现过无数次的画面,是他披红挂彩骑着高头大马走在大街上,乡亲们热烈的欢呼,喊着他的名字。他家的老房子换成了占地几十亩的大院子,门楣上烫着金字的匾额在太阳照耀下下闪闪发光。
崔牛儿已经坚信自己不是个普通人了,他觉得梦想正在一步步实现。现在自己已经是四品将军,是村子里几百上千年也没出现过的大人物。他觉得自己有能力开创一个世家,就好像大隋太宗年间的大将军李啸那样,青史留名。
梦做了这么多年,一步步的在靠近。
可梦碎,为什么这么突然这么轻易?
他想不通,他觉得自己不应该就这么随随便便的死了才对。他觉得自己才是人生的主角,自己才是最终成为人上人的那个。在自己的幻想中,他会得到一个军人最终能得到的一切。还会有一个世家的千金成为自己的妻子,千娇百媚,为自己生儿育女。
每次幻想中,那女子的面容都那么的美。
他渐渐的闭上眼,力气迅速的从伤口里流逝。
这是梦吧?
这是梦吧!
崔牛儿临死前嘴角上勾出一抹笑意,他最后的念头是……那就睡一会儿吧,梦醒了就好,一切就都好了。
……
……
那报信的士兵将刀子抽出来,一脚将崔牛儿踹翻在地。然后挥刀将身边来不及反应的叛军士兵接连斩杀了四五个,那些叛军惊愕的站在那里完全没有反应过来。木墙上的士兵松开了弓弦,羽箭精准的钻进叛军士兵的身体里。这些训练有素的山字营精锐,下手的时候没有一丝犹豫。
林子里冲出来早就埋伏好的山字营士兵,手里的连弩不断的发威,一百名叛军几乎没有什么抵抗就被屠尽,尸体七零八落的躺了一地。
方解从寨门后面走出来,对装扮成报信叛军的陈孝儒摆了摆手,陈孝儒点头,然后转身跑了回去。
连云寨四周,至少四千名黄阳道郡兵已经埋伏好,只等着叛军大队人马上山。方解看了看那些尸体,脸色没有一丝变化。
“大犬,骑上马从后山下去,按我交待好的做。”
大犬应了一声,跃上战马从后山下去。谁也不知道,方解到底安排他去干什么了。
“去告诉陈搬山,让他带着人兜到叛军后面去!”
一个亲兵领命,也骑马从后山下去。
“准备好吧。”
方解将手举起来大声道:“让叛军尝尝你们羽箭和横刀的味道!”
山下,陈孝儒一脸惊慌的跑回来,结结巴巴的对那个叛军副将说崔牛儿被左前卫的人识破了,正在山上厮杀眼看就快支持不住。那叛军副将来不及多想,立刻让人吹响了号角。三千多名叛军知道厮杀的时刻终于来了,虽然害怕,但还是握紧了自己的兵器跟着军官们往山上冲。
那个叛军副将没有注意,陈孝儒在报告完之后就失去了踪迹。
叛军们顺着山道密密麻麻的往上冲,伏牛山并不太高,山坡又缓,所以他们向前的速度并不慢。只是因为没有什么训练的缘故,队形很散乱。叛军的副将远远的就听见前面有喊杀声,心里急切,不断的催促着士兵们往前冲。
连云寨这边,方解的亲兵们用刀子互相碰撞然后呐喊着,就好像一块香喷喷的肉饼一样,引诱着饥饿难耐的叛军往这边跑。
三千多名叛军谁都不会想到,自己已经钻进了一个巨大的口袋里。
从一开始,胜负其实就已经注定。
今天,也不知道会有多少个和崔牛儿一样的怀揣着将军梦的汉子们死在这里。也不知道会有多少本来就不愿意打仗不愿意杀人的百姓会命丧黄泉。连云寨就是方解挖出来的一个大坑,等着他们自己往里面跳。
在前面对他们招手的不是功名利禄,是数千恨他们入骨的黄阳道民勇。
还有方解的一颗冷硬如万年寒冰的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