卓布衣指着大隋的官方印制地图说话。
这地图并不详尽,很多地方只是标记一下,地形根本就没有绘制出来。
“这个孙开道虽然怕死,但之前在地方上好像官声还不错。”
陆封侯道:“我在黄阳道也听过此人的名字。宛县这些年没传出闹过什么饥荒,就是因为这个孙开道亲自带着县衙的官员们下田种地,在山坡上硬是开出了不少荒地。所以这个人又被那些书生看不起。哪有官员亲自下田如此自降身份的,百姓们倒是觉得他是个好官。宛县不大,有一半的地方还是山……本应是最穷困的地方,可却是河东道少有的能自给自足的县。”
“这个人名声在外,没想到竟是这样一个懦夫。连自己的女人都能送出去,还有什么做不出来的?”
陈搬山摇了摇头:“我倒是觉得,这个人未见得真是懦夫。”
“为什么?”
陆封侯白了他一眼:“做官没有忠节,叛军一到就开城投降。为夫没有勇气,将小妾送给贼人。这样的人不是懦夫,是什么?”
陈搬山道:“你说的这些都没错,孙开道献出自己的小妾确实保住了他的命,可你刚才也听卓先生说了,宛县是河东道逃难百姓最少的县!这样看起来,他献出自己的小妾未尝不是在保全全县百姓!”
陆封侯听了一怔,倒是不知道如何反驳。
卓布衣点了点头:“宛县县城里虽然没有叛军驻守,但孙开道散尽家财再加上当地一些乡绅的资助,组织了一支大约五百人的民勇守城。因为这支五百人的队伍,乱匪山贼也不敢轻易打宛县的主意。”
他看了方解一眼:“我的意思是,咱们虽然丢弃了大车,但驽马驮载和士兵们背负的粮草足够坚持二十天,宛县太小,也没有叛军,咱们打进去也无益。”
方解点了点头:“咱们携带不了大量的粮草,所以只能以战养兵。但我要的以战养兵不是去搜刮百姓,而是拿叛军开刀。但咱们现在对芒砀山北边的情况不了解,楚郡的叛军在哪儿,咱们不知道。粮草屯驻在哪儿,也不知道。所以宛县还是要走一趟的,不过不是打,而是探。”
“陈搬山陆封侯,你们两个领着队伍就在山下等着。好好约束,不许士兵骚扰百姓。咱们刚过来,凡事都要小心。”
“属下遵命!”
陈搬山和陆封侯同时抱拳道。
“卓先生,咱们两个走一趟宛县县城,去会会那个孙开道。”
“将军对此人感兴趣?”
卓布衣问。
“如果他真是个胆小如鼠的懦夫,那么你无需拿刀子架着他也会知无不言。如果他不是和叛军一条心,咱们问什么他还是会说什么。既然殷破山能不动宛县的百姓,就说明此人还是个有本事的。若是没有些能耐,难道殷破山会为了个女人就不要宛县的粮草?”
“能在短短的时间内,让殷破山都很欣赏的人,不简单啊。”
……
……
宛县的城墙不足两丈,而且有几处墙垛都倒了,西门那边城墙裂了一道大口子,能挤过去两个人。为了防止乱匪从这口子里钻进来,有不少工匠正在往口子里填泥。城墙上的民勇衣着混乱装备简陋,但看起来都很精神。
“大人,昨天山里的刘旋风又带着人来踩盘子了,一直围着西门这边打转。这伙人欺软怕硬,叛军一来他们就钻进芒砀山,叛军一走,他们就出来祸害百姓,比叛军还可耻!”
县丞牛迅达跟在孙开道后面说道:“这口子得尽快赌上了,我担心刘旋风的人趁夜偷进来。毕竟他手下有两三千乱匪,咱们只有五百民勇。”
县令孙开道嗯了一声,似乎有些心不在焉。
“大人在担心什么?”
牛迅达问。
“听说,芒砀山南边大捷……左前卫大将军罗耀亲自率军攻过黄牛河,殷破山的人马折损了一大半。”
孙开道喃喃道。
“这是好事,叛军不仁,早就该灭!”
牛迅达恨恨道。
“是啊……早就该灭……”
孙开道重复了一遍,眼神里有浓浓的伤感一闪即逝。
牛迅达看着孙开道的表情,猛然间明白大人为什么这两天一直心神不宁了。当初为了保全宛县百姓,大人不惜屈身降贼,宛县百姓中能明白大人这番心思的都不多,更何况左前卫的大军?
一旦左前卫的人马杀过芒砀山,只怕大人难逃一劫……
想到这里,牛迅达的脸色也变得凄苦起来。
就在这时候,忽然从远处有一队骑士飞速而来,看人数大约二三十骑,直奔西门这边过来。牛迅达眼神里冒出一股怒意:“刘旋风这个败类,仗着有马,又来惹事!”
“把弓给我!”
他大声喊了一句,接过自己的硬弓抽出一支羽箭:“今天这贼人再敢叫嚣,我一箭射死他!”
孙开道心事重重,竟是没有听到牛迅达说什么。他抬起头看向外面那飞骑而来的队伍,喃喃了一句:“为什么活着比死还要艰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