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衣男子脚步微微顿了一下,微笑着对小胖道人说道:“你师兄说的对,越是漂亮的东西……越应该小心些。”
小道人刚要说话,就听见山门那边有一声叹息传过来:“我已经很小心了,还是避不开漂亮的毒。”
白衣男子抬起头往山上看了看说:“因为你已经有资格。”
……
……
三清观
大殿后面的庭院并不深,从大殿后门出去走一百步就出了后院的后门。这后院里种的都是松树,据说是三清观建立的时候老祖师种下的,现在最小的那一棵也有四人合抱粗。正因为院子小而树太大,所以常年不见太阳。
松树下有一张石桌,石桌上放了两杯清茶。
武当山三清观观主,道宗里最有资历的人坐在石桌一侧,看着杯子里热气怔怔出神。
在他对面,白衣男子则也看着茶杯,只是他在想的和对面张易阳想的完全不一样。张易阳在想对面这人要做什么,他想的是这茶真好。
“观里有古茶树?”
他问
张易阳点了点头:“有一株几百年的茶树,生在古井沿儿上歪歪斜斜的偏偏不肯死,这是今年采下的新茶,昨日我亲手炒的,还带着些潮气。”
“闻着就妙,几百年的茶树为什么新芽比新茶树的新芽还要新嫩?”
这话问的有些拗口。
张易阳摇了摇头:“活的时间久了,总会有些优势。”
白衣人觉得有道理,点了点头:“这话也妙。”
张易阳笑了笑:“我从很早很早之前就知道这江湖中肯定有些老怪物,只是想不到这老怪物看起来比那几百年老茶树的新芽还要新嫩。”
白衣人微羞:“越老就越喜欢装嫩。”
张易阳的笑容有些发苦:“那我岂不是在装老?”
他看了白衣男子一眼:“在我还是个小道童的时候,有一天师父从外面回来就把自己关进屋子里不出来,我问他为什么,他说觉得自己很失败。他是一个最注重相貌仪表之人,活了一百岁看起来就好像三十几岁,他总说自己是中年男人中最风度翩翩的一个,一百岁下山还能哄骗到少妇投怀送抱。”
“他回来那天很沮丧,说自己看到一个穿白衣服的中年男人,那才是风度翩翩,自己和他比起来简直就是云泥之别。就连村子里最粗鲁的村妇也看得出来自己不如那个人,所以觉得很失败。别人修行,有的是为了打架能打赢,有的是为了可以延年益寿,有的是为了追求极限……我师父修行,只是为了让自己看起来永远都比年纪年轻些,就这么简单,还败了……”
白衣男子端起茶品了一口慢慢道:“你师父觉悟的早,比你早。等你老到自己看着自己的脸皮都觉得难受的时候,你就会也想装嫩了。树老,换新皮。人老,换新颜。如果他活的久一些,一定比你修为高深,因为他目标单一。”
张易阳摇了摇头:“那天之后他的修为就再也没长进过,他后来一日比一日苍老,临死的时候告诉我,他其实是被人破了道心。”
白衣男子微笑:“这事说着好玄,偏偏我信。”
张易阳沉默,过了好一会儿问:“你来干嘛?”
“看看你。”
白衣男子回答。
张易阳问:“就好像当初你看看我师父那样看看我?那个时候你还是个中年男人,现在是个青年了。”
白衣男子道:“如果你像古井沿儿上那棵几百年的老茶树一样,一直藏在深山古观里不出来,我也不会来看。可你偏偏走出去散发茶香,便引得我好奇。就好像当初你师父一样,他每日要是对着镜子自赏而不走出去的话我也不会看看他。”
“不过也有例外,很多很多年前,我就是这样好奇的看着一个人迈步而上,迈的那般高。一大步一大步的迈,快到让我觉得吃惊。所以我想看看,你这个人比他如何?”
“当年你看他不动他,为什么来找我?”
张易阳问。
白衣男人微笑道:“我走来半路的时候,口渴去一个小村子讨水喝。村口老树上拴着一头牛在啃草,牛不远处两个小孩儿在摔跤,小孩儿打架这种事,自然是个子大身体壮的那个打瘦弱些的那个,打的真狠……挨了打的小孩趴在地上哭,问那个壮实的小孩说,村子里有那么多小孩,二胖背地里骂你是蠢牛,三妮背地里说你生的丑,他们你不打,为什么偏偏要来打我?”
他问:“你猜,那个壮实的小孩怎么回答?”
张易阳想了想:“因为他瞧那瘦弱小孩不顺眼。”
“错了啊……”
白衣男人的笑容好像树叶吹动的时候才会漏下来的阳光:“那个壮实小孩儿回答……因为我愿意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