杨恭仁的话犹言在耳。
“任何时候都不要低估了圣主的智慧。”结果杨恭仁自己低估了。
“任何时候都不要忘记了自己的职责。”结果杨恭仁自己打自己的脸。
“任何时候都不要逾越了礼法律法的底线。”结果杨恭仁自己逾越了“底线”,被樊子盖算计得死死的,“坑”得不能再“坑”了。
韦云起和韦霁四目相顾,彼此都从对方眼里看到了惊讶,然后心情就沉重了,虽然他们对此已有所预料,但等到事情当真发生后,西京的斗争也就愈发艰难了,形势就向不利于关陇本土贵族集团的方向发展了。
西京的政局实际上比东都更恶劣,各方势力纠缠在一起错综复杂,这一方面固然是因为西京本来就是关陇统治集团的根基所在,另一方面则是圣主和改革派的蓄意为之。若想让东都大踏步发展,改革大踏步前进,东都最好是中央集权,“一言堂”,圣主和改革派说了算,而西京则必须乱成一团,门阀士族争权夺利,让关陇保守势力深陷其中难以自拔,无法集中精力在东都朝堂上与改革派激烈搏杀。时至今日,关陇本土贵族集团虽然是西京最大的一股政治势力,却掌控不了西京,在各个方面都倍受掣肘,很多简单的事被大大小小的势力一吵一闹就复杂了,所以关陇本土贵族集团常常为了达到自己的目的,不得不殚精竭虑,各种手段齐上阵,无所不用其极,搞得精疲力竭,心力交瘁。
西京在这场风暴中肯定要出兵,但这个出兵的时机非常重要。不能太早,太早不要说实现既定的牟利目标了,稍有不慎就有可能把自己卷进去,被杨玄感活活拖下水,最后赔了夫人又折兵,损失惨重;反之,也不能太迟,太迟意图就暴露了,授人以柄,会遭到圣主和改革派的报复,搬石头砸自己的脚,得不偿失。那么什么时候才是出兵的最佳时机?就是东都失陷之刻,乘着混乱不堪之际,以摧枯拉朽之势击败杨玄感,顺带把东都变成废墟,如此则顺利完成既定目标。
然而,他们想到的事情,圣主和改革派也想到了,并且制定了对策,让西京方面忠诚于圣主的军政大员们齐心协力,第一时间出兵支援东都,也就是说,代王杨侑被排除在外,以韦氏为首的关陇本土贵族也被排除在外,虽然这个难度很大,但如果圣主提前做好了准备,用各种手段成功拉拢了西京卫戍军里的主要将帅,再加上圣主特意留驻西京的政界大佬们的默契配合,双方联手抗衡关陇本土贵族集团,胜负就难料了,西京第一时间支援东都的可能性是完全存在的,这将破坏关陇本土贵族集团的全盘谋划,导致他们无法实现自己的既定目标。
樊子盖站了起来,冲着汗流满面的越王杨侗深施一礼,说自己要回去给圣主和行宫拟写奏章,给西京留守卫文升写求援书信,要尽忠职守,然后便扬长而去。
很快,大臣们陆续告退。已经没什么可议的了,杨恭仁的坚守策略很不错,但他放弃了大运河,放弃了对二次东征的支持,为圣主和中枢所不容,所以大家即便支持也只能放在心里;樊子盖的求援之计也没有错误,但一旦皇统大战爆发,一旦东都损毁,那就万死也莫赎其罪了,考虑到第一次东征大败后,于仲文身败名裂而来护儿却加官晋爵,那么樊子盖也应该不会罪黜,倒霉的只能是杨恭仁,是皇族,是所有支持杨恭仁的人,所以大家对樊子盖敬而远之,不支持但也不反对。
崔赜留在了最后,他犹豫良久,低声征询杨恭仁,“武牙郎将高毗和河内郡主薄唐炜目前都在临清关,是不是命令他们向黎阳发动攻击?”
“河内是我们的唯一退路,不容有失。”杨恭仁大手一挥,斩钉截铁,“东都已陷入生死危机,南北大运河均已中断,东征事实上已不可继续,我们必须放弃所有不切实际的幻想,竭尽全力守住东都。”
崔赜摇头叹息,“但西京那边……”
杨恭仁看了崔赜一眼,自嘲一笑,“任何时候都不要低估了圣主的智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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