杨则的意思很明显,你们不要吵了,西北军虽然群龙无首,但西京要有所作为,不能不作为,当前危机下,你们还是两线作战,两头兼顾吧,顾此失彼是要不得的,尤其对于你们西北军来说,根本就没有选择,既要“顾此”,亦要“顾彼”,两头都不能失,失一头则功过不能相抵,必会受到东都严惩。
杨则的建议得到了军政大臣们的一致同意。、
三位将军都很无奈,只能放弃对中央的要挟。皇甫无逸曾在圣主单独召见时做出过承诺,他必须去救援东都,而柳武建是河东人,做为卫府老帅,他能竭尽全力维护西北军的利益,已经难能可贵了。唯有李仁政是陇西人,但靠他一个人独木难支,只能想方设法保全河右了,至于西海,他是彻底不抱希望了,在东都自身难保,西京自顾不暇,既不能给边军将士以兵力增援,又不能给边关戍军以充足粮草供应的情况下,陇西将士肯定抵挡不住阿柴虏的凶猛攻击,最多坚守到深秋就会退出西海,否则大雪一下粮道断绝,必然全军覆没。
右御卫将军李仁政主动请缨,率军北上会宁,增援河右,一方面镇慑处于失控边缘的突厥人,确保大河通道的畅通,保证河西和陇西两地的联系,另一方面给西海戍军以有力支援,不惜代价守住西海边郡。当然,守住西海的前提是,要有足够的兵力,要有充足的粮草辎重。
李仁政以此为借口,向代王杨侑和西京留守卫文升提出了增兵西北的要求。
这一要求当即遭到了西京留守卫文升的拒绝。
西北危机今年春天就爆发了,现在已经是盛夏,有三四个月时间了,西京都没有增兵,为什么?就是因为圣主和中枢在北上辽东之前,曾对西疆局势做出过预测,并留下了对策,那就是消极防御,死守边关。中土之前就无力两线作战,现在就更不行了,但中土不愿意开辟第二条战线,并不代表西土诸虏不趁火打劫,不入侵西疆。东征大败的消息是瞒不住的,这个世界从来不缺奸细,也不缺卖国贼,西土诸虏在获悉中土发动了第二次东征后,必然乘机展开反攻,以便把中土势力赶出西域和西海,尤其吐谷浑人,岂肯错过复国良机?
如果西疆局势肯定会恶化,西土诸虏肯定要入侵西疆,卫府军肯定要两线作战,东都怎么办?圣主和中枢会拿出何种对策?只能保一头,只能力保东征战场,换句话说,只能放弃西疆战场,放弃西征所获得的胜果,但在明面上,这话不能说,中土需要披上强大的“外衣”,东都需要高大上的“脸面”,圣主和中枢需要至上的威权,所以就四个字,消极防御。
这四个字可以衍生出很多解读,对东都来说就是一推了之,统统推给西京,而对西京来说,就是表明上的高度关注,实际上的高度迟钝,行动上则是既不增兵亦不给粮,于是西北军就陷入了困境,一旦边郡丢失,国土沦陷,责任就全部是他们的。
西北军当然要据理力争了。消极防御也要分非战和战时两种情况,非战时期互相对峙,不打仗,没有兵力和粮草武器的消耗,但一旦打仗了,进入交战时期,兵力和粮草武器的消耗就大了,东都和西京就必须给予支援,给西北增兵,加大军需供应量,否则西北军拿什么打仗?如何戍守边关?如何进行消极防御?
这时通济渠危机爆发了,东都局势骤然紧张,紧接着西北军统帅元弘嗣又成了西京的众矢之的,两京都忙得不亦乐乎,谁也顾不上西北,于是一拖再拖,结果拖到杨玄感叛乱了,两京就更顾不上西北了。
西北人急了,西北军也急了,这是要挖坑埋人啊。好在机会终于来了,西北人终于找到了自我拯救的机会,西北军方终于可以拿自己的武力来要挟两京了,要么你赦我无罪,要么你给我增兵加粮食,两个条件你必须答应一个。结果遭到了迎头痛击,既不免罪,也不增兵加粮,摆明了就是要西北人承担边郡沦陷、国土丢失的罪责。
是可忍孰不可忍,关键时刻,关中人终于“发飙”了。唇亡齿寒啊,关陇是密不可分的整体,西北局势更是直接关系到了关陇人的整体利益,你借助这次机会打击西北人的目的不就是为了控制西北军吗?但西北军是关陇人的西北军,如果西北军被你东都控制,变成了圣主和改革派手里的刀,我关陇人还有好日子过?那是我找死的前奏啊。
门下省给事郎赵长文,殿内少监韦圆成,持书侍御史杜淹,鸿胪少卿苏夔当即“群起而攻”,坚决支持军方增兵河右。
接着太常丞元善达,卫尉少卿宇文儒童两位虏姓权贵也给予了支持。
卫文升脸色阴沉,他预感到风头可能要转向了。果然,很快,内史舍人郭文懿,京兆内史李长雅、司隶大夫裴操之也支持军方的要求,于是形势迅速一边倒。
现在除了卫文升自己外,只有刑部侍郎萧造、兵部侍郎明雅、尚书右司郎卢楚、秘书少监袁充、秘书丞崔民令、司农少卿独孤机保持沉默,没有表明立场了,但此刻就算他们持反对意见也无法逆转,开不开口都无关大局。
最后,轮到代王杨侑最终决策了。王府长史韦节代表代王宣布,同意军方的要求,西京即刻增兵河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