横渡漳水河,意味着联盟北上开始了最为艰难的一段路程。漳水河位于魏郡境内,在它南边五十余里外就是魏郡首府安阳城,北边三十余里外就是滏阳城,再往北百余里就是武安郡首府邯郸城。这三座城池都是河北重镇,人杰地灵,繁华昌盛,世家豪望众多,历来为兵家必争之地,屯有重兵,地方乡团宗团也非常厉害,如果不是东征把河北诸鹰扬及地方武装力量抽调一空,联盟根本不敢从这里北上,但即便如此,联盟也不敢掉以轻心,依旧全力以赴,谨慎对待,以防意外。
“现在霍小汉、韩进洛率军断后,阻御安阳之敌,王德仁给予策应;刘黑闼率军北上开道,其主力已对滏阳形成包围,其选锋刘十善已与杨公卿会合,正向邯郸逼近。”陈瑞喜形于色,高兴地说道,“形势对我们非常有利,不出意外的话,两三天后我们就能越过邯郸,就此摆脱险境,大踏步北上。”
“我们的目的地在哪?”郝孝德的声音虽然不大,问的问题也很普通,却引起了所有人的关注,就连陈瑞都严肃起来,因为他也不知道答案,除了李风云,没人知道北上的目的地在哪,只知道先到河北北部的郡县,也就是赵郡、恒山、博陵和上谷四郡。这四郡是赵郡李氏和博陵崔氏的根基之地,是河北北部豪门世家的势力范围,也是联盟高层所认定的李风云背后的支持力量所在。之前李风云曾明确说过,只要过了邯郸,只要进入赵郡,联盟就安全了。但是,这种讯息只有联盟高层知道,而有关李风云本人的秘密,知者就更少。这些都属于联盟最高级别的秘密,不能泄露,而保密的结果就是联盟中低级别的军官和普通军民对未来一片茫然,不知道希望在哪,也不知道未来是否光明,于是士气低迷,很多人尤其是河北人思恋家乡和亲人,自然萌发了回家的念头。
这种念头实际上一直存在,过去迫于生存压力,一直被死亡阴影所笼罩,一心逃命,顾不上,现在生存压力小了,腰包鼓起来了,回家的路程又近,当然思乡心切。只是如今是人人喊打的贼,落在官府手里脑袋就没了,单枪匹马回家纯属找死,要回家也得抱成团一起回去,于是一传十、十传百,军心就浮动了。
好在中低层军官还能辨别利益得失。中低层军官不像普通士卒那么单纯,他们想得多,背靠大树好乘凉,跟着联盟闯天下还是有希望的,人多力量大,与过去相比,现在忍饥挨饿的日子少了,被官军追得上天无路、入地无门的日子少了,生命安全也有了一定的保障,不像过去每天都要担心自己能否看到明天的太阳,而更重要的是,豪帅们信誓旦旦地做出了承诺,他们已经找到了“咸鱼大翻身”的办法,未来即便成就不了王霸大业,亦能重回贵族行列,过上正常人的生活。这个承诺对普通士卒没有意义,战争结束后,他们还是回家种田,但对中低层军官的意义就不一样了,他们可以鱼跃龙门,摇身一变为贵族,光宗耀祖,荫泽后代,如此大利,岂能不搏?如此机会,焉能放过?
中低层军官稳住了,整个军队也就稳住了,然而现在的问题是,李风云不在,联盟的最高统帅不在,联盟的灵魂不在,导致整个联盟高层现在都惴惴不安,都对前景一片茫然,可以想像,此刻郝孝德、孙宣雅等豪帅是怎样一种矛盾心理,如果北上失败,那就一无所有,反之,现在各奔东西,最起码还能分到不少“家当”,回家后还能恢复原来“单于”时的实力,还能挣扎着生存下去。
陈瑞知道人心散了,队伍难带了,当务之急是必须稳住这些豪帅,增加他们的信心,但他没有这个能力,李子雄也没有,只能寄希望于赵郡李氏和博陵崔氏这两大超级豪门,为此他请出了刘炫和孔颖达两代河北大儒,让刘黑闼保护着他们日夜兼程赶赴赵郡紧急“求助”。
只是远水解不了近渴,郝孝德已经忍耐不了,率先发难,其“咄咄逼人”之锋芒,让陈瑞无力招架。
“我们的目的地在这。”关键时刻,李子雄站了出来,手指地图上的恒山,用力拍了拍,“恒山位于代、晋、冀、燕之间,可四方进出,非常有利于我们喘息休整。”接着他指指前方漳水河,“此处距离恒山有千里路程,我们快马加鞭,半月可到,如果再努力一些,日夜兼程,或许还用不到半月时间。”
“如此顺利?”孙宣雅提出质疑,“难道途中没有官军阻截我们?”
“现在河北诸鹰扬在两个地方。”李子雄说道,“大部分都在辽东战场,小部分去了黎阳,剩下的老弱病残不堪一击,能守住城门就难能可贵了。不过,考虑到远征军的回归速度可能超过我们的预料,而涿郡方面也有可能再派军队南下平叛,因此我们必须加快北上速度,以防万一。”
众人点头,同意李子雄所说。郝孝德眉头深皱,语气凝重地说道,“没有官军阻截,并不代表我们就能顺利北上恒山。恒山对于我们来说非常陌生,人生地不熟,如果没有当地势力的支持和帮助,我们即便上了恒山,也步履维艰、生存艰难,一旦陷入官军的包围和封锁,我们如何生存?靠山吃山吗?”
陈瑞一听就知道豪帅们的意思了,但他没办法给予承诺,他和两大豪门之间还没有取得联系,再说他的承诺份量太轻,也无法赢得豪帅们的信任。陈瑞暗自苦叹,沉默不语。
“某可以向你们做出承诺。”李子雄浑厚而坚定的声音再度响起,“你们只要到了邯郸,就能见到你们想见的人,得到你们想要的承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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