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军先锋营立即加快了速度,甩开大队一路疾行,傍晚时分,前方出现一座城池,赵德昭勒马问道:“前方是什么所在?”
探马回报:“将军,我们已经到了平定城。”
“喔?天色已晚,停止前进,我等今晚便驻扎平定城内,进城。”
副将高胤诧异地道:“将军,这平定城北是绵蔓河,城南是过水,前方是一望无际的芦苇地,这样的地势极易受到攻击。官家大军随后就到,咱们应该继续前行,察探左右水道、搜索前方芦苇荡,伐出一片隔火带来才是啊。”
赵德昭笑容满面地道:“高将军所言有理。不过本将军初次领兵,官家也曾再三叮嘱,令我步步为营,谨慎为上。如今大军未到,前方已接近汉境,我三千士卒若贸入芦苇中了埋伏,吃个败仗不要紧、本将军有个三长两短也不要紧,可是挫了我军锐气,如何向官家交待呢?我们还是进城吧,若是官家大军今晚赶得到平定城,城中驻扎不下如此多的军队,我先锋营再迁出城池,背城驻扎、拱卫官家便是,料那汉国兵微将寡,纵有埋伏的话,那时也要知难而退。呵呵呵,来啊,进城。”
高胤吃了个软钉子,眼见赵德昭独断专行,已下令进城,只得拨马退到一边。
赵德昭策马肃立,看着军士入城,心中不期然想起恩师的嘱咐:“官家心怀鬼胎,令你为先锋,绝无善意,这是要借刀杀人啊。可他找的理由冠冕堂皇,拒绝不得。不过,这也是件好事,至少证明官家不敢公开对你动什么手脚,他有所忌惮,你才有一线希望。
你这一去不求有功、但求无过,须得处处小心,谨慎为上。你虽是先锋,却万万不可冲锋在前,乱军之中,敌人可能杀不了你,却须防备身后的冷箭。无论如何,熬得过这一关,官家就更难找到对你下手的机会。你才有为先帝报仇,诛杀这弑君之贼的机会。”
想到这里,赵德昭嘴角绽起一丝冷笑,这时有人来报:“将军,前营已然入城。”
赵德昭拨马道:“高将军殿后,中军随我入城!”
赵光义的先锋部队到达平定城的时候,杨浩、折御勋、杨崇训的人马已到了岚州,驻扎于汾水河畔。大营扎下,杨浩吩咐副将李一德安扎营盘,自己便赶往折御勋的中军。
他把李一德带在身边,固然是因为心腹大将都另有用处,他带来汉国的这支杂牌军实在拿不出几个能撑得场面的人物,另一方面也不无以李一德为人质的想法,银州百姓有一带都与银州李家有着错综复杂的关系,如果李光睿大军杀来,很难保证李家在大军压境的时候,不会为了李氏家族的前程,再背叛一次。为安全起见,只有把这位李氏家族的家主带在身边,李家要做任何决定,就不得不多考虑一次。
杨浩来到折家军的中军大营,就见都指挥使赤忠正在指挥所部挖壕沟、埋木桩、布荆棘、设拒马。虽说探马不曾探得敌踪,汉国军队也不可能冒险远来攻击他们的军队,但一路行来,赤忠安营扎寨始终一丝不苟,绝不容半点马虎。
杨浩与他是素识,当初带领北汉百姓迁往西北时,第一个赶来相迎,并一路护送他前往府州的就是这位赤将军。杨浩笑着打声招呼:“赤将军,折帅在中军么?”
赤忠扭头见是杨浩,一向不苟言笑的脸上露出了一丝笑容:“杨帅来了,我家节帅正在大帐,原说稍候便往杨帅中军拜访的,快请快请。”
杨浩见他要为自己引路,忙客气地道:“怎敢有劳赤将军,将军尽管忙你的,折帅是我义兄,原不必如此见外,我自行过去便是。”
杨浩举步走向最大的那顶帐蓬,赤忠的副将萧晨望着杨浩的背影叹道:“唉,人生际遇,真个难以揣测。就在两年前,这杨浩还是个九品官儿,若不是担着个钦差的名份,莫说咱们节帅,就算是将军你,也不必屈尊去见他。他去汴梁转了一圈儿,这官可是越做越大了,如今节帅与他称兄道弟,昔日将军高高在上,如今反要向他打躬作揖,属下心里真他娘的不是滋味儿。”
“说的什么屁话,做你的事去!”
赤忠瞪起眼睛斥骂一声,转身便走开了,行至远处,站在汾水河边,面对悠悠河水,怅望河面上一片金屑银花般的波澜,赤忠忽然轻轻叹息一声,意兴阑珊起来。
杨浩到了折御勋的中军大帐,里边得到消息,折御勋和杨崇训一起迎了出来,杨浩笑道:“二哥也来了?”
杨崇训笑道:“我们正说到你,你就来了,来来来,里边坐。”
三人入帐坐下,折御勋立即问道:“可有什么消息?”
杨浩知道他问的是夏州方面,便摇摇头,微笑道:“哪有那么快的,要得到夏州消息,恐怕还得几日时光。”
杨崇训便叹道:“老三还真是做大事的材料,若换了我,绝不敢舍了根基,却冒险使一路奇兵去攻打李光睿的本阵。若真这么做了,恐怕我就得寝食难安了,老三倒是浑若无事,这样的胆魄非我所及。”
杨浩摇头道:“我心中何尝没有忐忑?不过计议已定,多想无益,我已经出招,现在就看李光睿如何应招了。如果这一计成功,两位兄长,西域今后数十年的腥风血雨,可以在短短几年前雨过天晴,这对我、对你们,都是莫大的好事。这个险,冒得值得。
如今马上就要进入汉国,与官家大军汇合了,汉国今非昔比,何堪一战?可是官家如此大阵仗,难道只是为了向一个风雨飘摇中的汉国炫耀兵威么?官家调我等出兵,恐怕不只是调虎离山,予李光睿机会那么简单……”
杨崇训按捺不住,脱口说道:“你待怎讲?难道官家还敢把咱们一并收拾了不成?”
杨浩淡笑道:“那样的事他自然干不出来,不过借汉国的兵,灭你我的势力,却不过是动一动嘴巴,换了你是赵光义,你做不做?”
折御勋冷笑道:“这个我也考虑过,官家未必没有这个心思,但是我们却也不是任人摆布的傀儡,如果他想让咱们打头阵,咱们不会趁机放水么?”
杨浩微笑道:“我正是这个意思,咱们这一去,须得同心协力,共进共退,只要咱们三兄弟一条心,官家便很难动甚么花样了。”
说到这儿,他又转向杨崇训,说道:“二哥,汉国步军都虞候刘继业是你的胞兄,这一次,汉国恐怕是再难幸免了,令兄如果不及时抽身……,二哥有什么打算?”
杨崇训脸上的笑容消失了,他的颊肉抽搐了几下,沉声说道:“大哥……与我已二十多年不曾往来了。我保的是我们杨家,大哥保的却是汉国刘氏。自他成为汉帝刘崇的养孙之后,我便多次修书给他,劝他弃汉归来,可是大哥感念汉帝的赏识,坚辞不允。汉帝刘钧拜契丹皇帝为父皇帝之后,我杨家宗祠的族谱上,便已抹去了大哥的名字,以免祖宗亦为之蒙羞。如今,他若阵前反戈、认祖归宗,我杨崇训仍认他是我大哥,否则的话,唯有兵戎相见,兄弟之情,是顾不得了!”
杨崇训说的斩钉截铁,杨浩听了又惊又喜,他知道杨继业是绝对干不出阵前弃主的行为的,如今不管是杨崇训气节凛然,还是不想有人动摇他麟州杨氏家主的地位,既然明了了他的心意,那自己收服杨继业就仍有一线希望。
宋初五大名将世家杨、曹、种、折、李,子孙多出名将,战功彪炳。如今曹家曹彬、李家李继隆,已然归宋。折家折御勋是自己的结义大哥,唯一以文臣大儒之家而成武将世家的种家如今尚不知身在何处,这排名第一的杨家能不能落到自己手中,就看他这一遭能不能从赵光义的虎口中夺下这位杨老令公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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