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时,马皇后打岔道:“你先说樉儿吧。”
“是。”邓千秋忙道:“其实也没赌多少银子,不过几千两而已,可臣用这真金白银,拿箱子一装,而后让人将这箱子在秦王殿下的面前打开,这给人的震撼就不同了。陛下想必能理解这个意思,有些时候,再多的银子,若是变成数目,写在那账目上,似乎总觉得它轻飘飘的,不值一提。可若是将这真金白银摆放出来,却能给人震撼。”
“然后,秦王殿下果然来了兴致,他决定和臣赌一赌,而这赌局,就是让他教授这三个孤儿读书。”
朱元璋:“……”
邓千秋继续道:“秦王殿下活了这么多年,从来不知责任是什么。在他心目中,这天下没有人可以约束他,他也不需为任何人承担责任。所以他可以随意的放任自己,可以毫无顾忌。可现在,他却不得不被逼着,教授这三个孩子读书。”
马皇后不由道:“可是……这三个孩子……难道不会因为他的暴虐……”
邓千秋笑着道:“娘娘的担心是多余的,娘娘,秦王殿下争强好胜,一个争强好胜之人,是绝不会轻易认输的。所以我们赌局的约定,是不允许对这孩子动手动脚。”
马皇后恍然大悟,随即嫣然一笑,似乎已经开始猜测到了什么:“因而,他不得不照顾这三个孩子?”
“不只要照顾,还要教书。”
朱元璋冷哼一声道:“他能教个屁……”
邓千秋笑了:“正因为教不了,所以他才需补充知识啊,否则,连论语这样小儿科的东西,他尚且都不能教授,这脸可就没处搁了。”
朱元璋表情怪异起来。
让一个人好好读书的办法,居然是让他做一名教书先生?
而让一个人心甘情愿做教书先生的办法,居然是设赌。
这怎么听着,似乎都有些匪夷所思。
邓千秋道:“所以……私下里,他不得不向臣进行求教,而且学的极认真,臣还从来没有见过这样认真的皇子呢。”
朱元璋不禁好奇道:“这个小子,就这样在乎自己的颜面?”
“人都要自己的颜面,尤其是在孩子面前。”邓千秋笑着道:“不只如此,其实人性之中,还有好为人师的一面,这天底下,就没有人不喜好为人师的。莫说是那些读书人,便是这茶馆里的伙计,拉车的车夫,哪怕是沿街乞讨的乞丐。你若给他打赏几个铜钱,他们至多道一声谢。可你若是跟他们求教,他们却可口若悬河,滔滔不绝的跟你说一个晌午。”
邓千秋笑吟吟地接着道:“这其实也是人的心性,普天之下的人,概莫能外,终是逃不过这规律。所以秦王能够渐渐在这赌局之中,找到自己的乐趣。”
朱元璋听罢,露出古怪的表情,看他一眼道:“你这小子,懂得倒是多。”
邓千秋苦笑道:“臣只是善于观察罢了。”
顿了顿,邓千秋又道:“因为好为人师,所以秦王殿下渐渐沉浸其中,他会自然而然的,去学习知识,免得自己被人嘲笑。也会不自觉的,去修改自己的行为,使自己为人师表。久而久之,他的许多恶习,其实在浑然不觉之中,已经慢慢的改变了。陛下,人最容易适应的就是环境。”
邓千秋生怕朱元璋不理解,于是道:“我听闻有一些地方,为了教育自己的子弟,他们会故意将学生,根据他们的学识,分为好坏两种课堂,好的学堂,专门教授那些学识高的学生,而坏的课堂,则教授学识低的学生。于是乎,许多家长,便是挤破了脑袋,也希望将自己的孩子送去好的学堂。”
“这倒不是因为,学识高的学堂当真有什么高明的老师教授学问。而在于,那里的学生,大多愿意读书,已形成了一个良好的学习氛围,以至于安插一些差生进去,这差生在这样的氛围之下,也会渐渐融入其中,接受这样的环境。而倘若周遭都是平日里无心向学之人,那么再好的学生,也可能慢慢的堕入其中,不能自拔。”
“其实,秦王殿下也是这个道理,只是……臣采取的策略,比这好坏学堂的方法更巧妙,也更彻底。”
朱元璋和马皇后恍然大悟。
“很古怪,十分古怪……”朱元璋笑了,他喜上眉梢:“可是……这却很有道理。这一手,真可谓是环环相扣,实在巧妙,朕来问你,倘若……他若是依旧不改呢?你如何确保这方法有效?”
邓千秋道:“若是依旧积习不改,照样还有其他的办法,这等事,其实就是兵来将挡水来土掩,臣方才说的对症下药,就在于寻找病症,既然这药不对症,那么……重新去找就是了。教书育人,一味打骂是不成的,最缺的,恰恰是耐得住性子。不过幸好,秦王殿下天性并非是暴虐之人,现在这个办法,显然有效。陛下是否觉得,这一月下来,秦王殿下学问有所长进,且许多恶习也都已慢慢改正了呢?”
马皇后忍不住眼眶一红:“真是令人意外。陛下,臣妾盼着他能向好,可即便是做梦,也梦不到他能这样耐心的教人读书,甚至照顾半大的孩子。眼前发生的事,教臣妾现在都无法相信。”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