听到母亲的话,丁煜内心巨震,即使话没有多长,可里面所包含的东西他这个二十多岁的小伙子再清楚不过,深吸一口气,坐到炕上,对窗外坐在车里的王久久招了招手,示意他进来。
最开始丁煜确实和他说的一样,没打算在家里吃饭,倒不是因为别的原因,而是他身上伤口太多,脑袋上即使在来之前已经做了隐蔽处理,可仔细看还是能看见,他怕父母知道了会担心。
父亲很倔,背着手,冷哼一声,都没看坐在炕边的丁煜,直直走出去。
这父子俩都犟,而且两人之间的话不多,即使在父亲不知道丁煜走出这行的时候,两人之间的话也不是很多,余光看到父亲的身影从自己身旁路过,感受着父亲身体划破空气的风声。
老了,确实是老了…
“叔叔、阿姨…”王久久手里拎着两条烟进来。
这烟是他买车时直接买的,放在车里准备自己吸得,但他第一次到丁煜家也不能空着手,就给拿下来了。
“哎…你看你来就来,还拿什么东西,外边冻坏了吧,赶紧进屋上炕…”母亲非常朴实的招呼道。
“进屋吧!”父亲没和丁煜说话,倒是对王久久招呼了一句。
他进门,看见丁煜眼圈有些红,即使丁煜是把头扭向窗外,心里知道刚才这里的气氛不算太好,所以也没打扰丁煜,把烟放到桌子上,然后静静的坐在炕上。
“卡里还有多少钱?”丁煜缓缓问道。
“五万多…买车花了四万三”王久久回道。
“现在去市里找家医院,牙科好的,和医生约个时间,然后把款先交齐,票子带回来”丁煜依旧是看着窗外说道,他看见窗外父亲的身影,正在夹着一捆柴火往房间里走。
刚才确实横眉冷对,可要给儿子做饭,他也心甘情愿打下手。
“我现在去…”王久久又瞟了眼丁煜,站起来说道。
丁煜摆了摆手,没在说话,眼神融入到玻璃外的山野之中,可能是自己变了,也可能是环境变了,还能记得小时候去对面的山上,下坡时都是碎石不敢下,就握着那双粗糙而有力的大手,一点点下来。
按理说,人越长大越应该懂事,越明白感恩,可不知已经多少年没有再握过那双手了?
看着王久久离去,耳畔又响起铁锅炒菜刺啦刺啦的声音。
当年那个女人,也喜欢穿漂亮衣服,也经常往脸上涂抹粉彩,现如今却心甘情愿的在油烟之下被呛得咳嗽。
岁月催人老…
丁煜一直都在这里坐着,感觉屁股下面像是着火了一样,他就换个地方,也不知是换了几个地方之后,母亲把饭桌端上来,炕桌,就是很矮的那种,有些类似与茶馆中榻榻米上的茶桌。
他本想着帮母亲拿碗,可是被母亲摁倒炕上,没让他下来,口中念叨着,他好不容易回来一趟,坐炕上享受就行了,上班累。
父亲还是那样,不过很主动的帮丁煜拿了个酒杯,还有瓶惠南大曲。
“你说说你,提前回来也不打个招呼,还以为你后天才能回来,家里也没买菜,还是上回剩下的…吃这个…”母亲帮丁煜夹了一口菜。
实则母亲说的提前回来的意思是,后天就是元旦,新的一年。
丁煜喝了口酒,腔的有些咳嗽,父亲是一家之主,威严还在他心中,趁着端杯的时机又看了眼,即使没牙了,喝酒还是不耽误,口很大,二两半的杯子,用不上十口就能下去。
这顿饭几乎都是母亲在旁边说,丁煜答应,父亲闷头喝酒。
只不过是在快要结束,一瓶白酒快要见底的时候,父亲低头说道“今年粮食价格不高,农民也不剩多少钱,前几天你舅过来,说他们那屯都想把地承包出去,一百块一亩,我和你妈也商量了,包一百亩,可我俩忙不过来,要不然你回来跟我种地吧…”
丁煜端着酒杯一停,眼神有些发愣,他能明白父亲的意思。犹豫了两秒之后,没吱声,而是抬头把杯中剩下的酒喝掉。
“种地挺好,咱们就是老百姓,祖上多少辈都是,打打杀杀的事,咱们干不了”母亲也在一旁渴望的说道。
如果放在以前,他看见坐在自己对面的小老头,可能心里有些松动了。但是现在,一直照顾自己的哥哥,被人逼的终身进入火场,自己所拥有的一切都已经灰飞烟灭,作为血气方刚的男儿,怎么能咽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