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的脖前,那枚佛牌不断震颤,不断有佛光幽幽溢散。
这缕佛光指引着他。
在这万人的修罗场之中,那些棋宫的小棋公手段极为隐蔽,杀意藏匿几乎天衣无缝,可青石赠予的这枚佛牌,内蕴菩萨神魂,但凡有了一丝一毫的念头动起,便可被大殿下察觉而出。
所谓趋吉避凶,未卜先知,大抵如此。
青石当年赠了这枚佛牌,便是算出了有猩红气运即将降临烽燧,萧重鼎久年于此,笼罩在血运之下,若是能得菩萨神魂庇佑,便会轻松如意许多。
大殿下不曾看见。
自己胸甲之内,那枚庇佑自己一往无前,随意在战场冲杀的古老佛牌,伴随着一抹又一抹幽光的溢出,逐渐变得黯淡起来。
那枚佛牌之上,轻微绽放出了一道裂痕。
“咔嚓”一声。
这道碎裂的裂痕并不算深,此刻将佛牌从胸甲之中拿出,也需要细细端倪,才能看出痕迹。
佛牌每挡一次劫,便少一缕菩萨神魂。
若是佛牌碎裂,便再无办法可以抗劫。
萧重鼎只管冲杀。
哪怕他没了这枚佛牌,也绝不会退缩畏惧。
他眯起丹凤眸子,唇角上翘,再也不像是兰陵城里的那个木头疙瘩,拎起大戟披上血甲之后,浑身上下,便尽是覆着一往无前的血腥气息。
一往无前虎山行——
杀!
以我北姑苏道男儿热血!
杀!
还齐梁十九道一片太平!
萧重鼎的双眸之中染上了血色,他却笑得愈发开心,露出白齿,浑然不觉疲倦,只管向前再向前!
不知不觉之中,他的身后,原本伴随他一起冲杀的黑甲铁骑,被他远远甩在了身后。
真正的孤身一人,单骑而出。
胸甲之上,佛牌的裂纹密密麻麻,笼罩了一层血光。
一头丈余黄猿,双掌扺掌砸下!
萧重鼎迎面一戟,以戟承天!
仰天长啸——
只是下一刻,那头血红赤兔,便双膝一软,余力不足,硬生生被那头丈余黄猿的浑厚掌力拍在冻土之中。
大殿下一戟将黄猿的掌心洞穿,狠狠拉扯,那座小山被他砸掷而开,轰然坠地,气绝身亡!
伴随着黄猿尸体轰然落地的声音,方圆清空出一个数十丈的范围。
耳边的冲霄厮杀声音,逐渐远去。
最后的兽潮,居然是惧了这个男人,奔着烽燧的方向,不再去管这个疯子。
萧重鼎面无表情,没有追撵兽潮,重新再杀回去。
他没了坐骑。
眼前的兽潮也冲到了尽头。
他自始至终冲阵之时屏住的那一口气。
那股支撑自己绵连不断挥动大戟,杀穿兽潮的那一股气,也终于到了尽头。
大殿下幽幽吐出浊气。
回头望去。
身后那座巍峨长城,烽火大盛。
自己踏在赤土之上,头顶大雪,脚下也是大雪。
眉前是大雪,发梢是大雪,心爱的马儿死了,埋在了大雪里。
唯有手中的长戟,三叉戟尖,沸腾燃烧着血色火焰。
漫天大雪,一片惨白。
天地皆白。
远方有一道白到了极致的身影,双足不点地,保持着缓慢的行走速度。
他一直以这个速度行走。
走出八尺山的时候是这样。
走过白鲤镇的时候也是这样。
如今走到了赤土,来杀一个男人,他依旧如此。
那张惨白的面具不露五官,披散的长发也是惨白之色,两只轻薄大袖,袖口之处扩得极大。
他缓缓停下脚步,悬停在半空之中。
接着抬起两只手,仪态平静揖了一礼。
在春秋年前,这是一种很古怪的礼仪。
送死礼。
对将死之人的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