止正有些尴尬,“那可赖不着我——大觉寺年久失修,经不起风吹草动也是有的。”
行端没理他,“……我和寺中僧友奔出查看,却见柯村狮子峰方向,一道七彩佛光冉冉升起,鞥是于半阴半阳的空中架起千丈彩虹——”
“嗯,这个弟子倒是有印象!”止正被唤醒了记忆,“我记得当时不少人跪拜祈祷呢!”
“你不知道的是——后来,大觉寺的僧友们在修复墙体过程中,发现了一块掩埋其中的古旧石碑。此碑不知何故,被封在泥墙之中,如果墙体不塌,碑文还不能得以见天日……”
“哦?碑文上写的是些什么?”
“地狱不空,誓不成佛!”
“只有八个字?”
“只有八个字。这掷地有声的话语,相传是地藏王菩萨入冥界执政前留下的誓言。这事传开后,在一九九五年,经有关部门挑头,建起了一座巨型地藏铜像,身高84,加上莲座为99,锡杖高109.9,连底基高155,单位全都是米——是目前世界上铸造的‘最大最高’的佛门铜像。”
“哇,好大的手笔!区区佛光乍现而已……这些世俗部门,十有八九是借着由头搞旅游开发吧?到是浪费不少铜材。”止正忍不住摇头晃脑。
行端瞧着他,似笑非笑,“他们空有一块铜疙瘩,我却得了真菩萨。”
“嗯?此话怎讲?”止正琢磨着,难不成师父在现场偷偷藏了什么佛门至宝回来?
行端没有说透,话锋一转。“总之,想去冥界,别人不死很难达成,你却很容易。”
止正一脸懵圈,“师父,您说话什么时候开始神神叨叨的了?我又如何‘很容易不死即下地狱’?”
“不是地狱是冥界。地狱只是冥界一方禁区,”行端治学严谨,对措辞要求向来很考究,“你去了就明白了。现在需要做的是……咳,我帮你打个电话吧。”
止正乃乐呵呵坐到一边,伸手抓起师父吃剩的黄岩大蜜橘,边吃边等,他确实十分好奇。
这通电话,行端法师不知拨给了谁,手机是从枕头底下偷偷拿出来的,这间病房禁止电子产品入内。
且听他和颜悦色,对着手机聊了会儿最新佛法心得,然后说“派个人去你那儿参一下,有没有空禅房?”
……
从表情上看,显然是搞定了。
行端重新把手机藏好,转身对弟子道,“去吧,老地方——九华山大觉寺。他们也想再见见你这位贵客呢。”
“哈,弟子何贵之有?”
“若不是你震塌了院墙,柯村道场现今断不会如此兴旺。那些僧友得了旺盛香火,修行条件大为改善,少了些劳作烦忧,等于多了些时间研习经文。这份功劳,他们都记在了你头上。”
止正使劲把两只大眼向上翻了翻,仿佛在看自己头上的“功劳”长什么样,未果。遂起身道,“那——我这就去。去了就有办法?”
行端点头未语,单方终止了话题。
作为唯一弟子,止正非常了解师父的习惯。一旦他不言语,定是有不能明言的道理。于是也不多问,转身就走。
这师徒俩,一个比一个干脆,那些俗世惯常的“迎来送往”客套话——半句都没有。
——————————————————————————
九华山雄踞皖南,姿容险峭。
相比之下,在并排斜列的三大山系中,黄山和天目山都要更加婉约一些。
这里的褶皱和断裂构造都十分复杂,岩浆活动也颇为频繁。山体由花岗岩体组成强烈断隆带,犬牙差互,视觉效果如同刀劈斧凿般震撼。
止正故地重游,望着沿途奇峻风光,心里不住发笑——切,什么我招来的地震?这尼玛分明就是地壳活跃频发带。
贫僧若有那本事,也不必退伍,早单枪匹马杀到阿美利加去了……倭岛倒是不需要再费劲,那里地震已经足够频繁……
他师父行端没有自己的庙,也就从来没给弟子发过什么香火份子钱。
他和公门那些特勤习惯不同,衣食住行的要求都不高,因为没有太多保密条款限制。
他是乘飞机来的,从池州机场转乘大巴,很快就到了九华山风景区。
大巴也不错,明亮整洁。这些年天朝发展得快,俗世硬件设施都更新换代,从公路到交通工具,皆不输于发达国家。
当然,发展不均衡也是事实,还有不少偏远地区有待改观。
止正坐在大巴最后一排正中间,一米九的大个儿,在这个位置刚好可以伸直双腿。眼见汽车上了盘山道,两侧窗外的风光随每一次转弯不断变幻,游客们大呼小叫起来。
只有一个人不叫,那就是止正身边的一名孩童。
那孩子夹在他妈妈和止正中间,也就六七岁样子,一脸木讷,身材比丹老要高,但智商看上去低不少。
他眼盯盯一直瞅着大和尚,彷佛这个留着青头寸发的中山装男子是一朵牡丹花。
止正被他一路盯得不痛快,于是转头对视,做了个虎视眈眈的表情。那孩子没被吓哭,反而乐了——那笑容像是终于在公园看到了大猩猩一样。
似乎头天下过雨,山路有些湿滑。但司机是跑固定线路的,技术熟练胆子就肥,颇有些老油条作风,始终不肯减速。一路上行,居然飙到了八十迈……
突然,一个U形转弯处,迎面来了一辆下山车。两车交会,这辆大巴身宽体阔,前轮将将扭过去,却把后轮全部甩出了悬崖——
被撞掉的十几米金属护栏,在坠落途中发出连续撞击的轰鸣声。大巴车失去后轮驱动,仅靠前轮无法维持抓地力,一寸寸向悬崖边缘滑去……
满车游客们发出瘆人惊呼,顿时乱作一团。
司机卯足了劲抱着方向盘狠踩油门,依旧阻止不了下滑趋势。
眼看着,整车重心即将脱出峭壁,惨剧一触即发。
唯一清醒的止正,奋力拨开在他眼前推来挤去的惶恐人群,一拳砸烂壁板上的安全箱,拉出破窗锤。暗运了一丝真气,猛然挥击!
哗啦——
带钢化膜的玻璃被居然震成无数碎粒,直接向外四溅飞出。
附近发出一阵变调的欢呼,两个壮汉抢着向外爬,被止正一把一扯了回来。他一挥手,先把身边的傻孩子甩了出去,旋即回身去拉那孩子的母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