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想而知,如此颠覆性的东西,该多冲击既成的儒家理念。
欧阳修也相当震撼和激动。
好在他和王宁安已经确定了思路,要先撕开三代之治的口子,打破既有的一切,然后再重塑儒家的核心。
只是从《竹书纪年》得到的信息太颠覆了,欧阳修以为要放弃一下子全抛出来的想法,应当改为循序渐进,一点点让人们接受,避免冲击过大。
欧阳修显然比以往更加智慧,他知道尧舜禅让,伊尹和太甲君臣相得,这都是儒家创造出了的好故事。
是维系君臣纲常的榜样,如果弄得太过,让皇帝感到了威胁,大臣也不愉快,没准就把《竹书纪年》给毁了,那可就不妙了。
听完欧阳修的担忧,王宁安深表同意。
要知道在历史上,《竹书纪年》传到了南宋之后,就彻底消失了,后世能看到的,也只是零星记录。
在南宋遗失,偏偏南宋又是理学一统天下,这里面有什么鬼,想必聪明的朋友已经猜到了。
无非就是理学彻底站稳了脚跟,可以根据他们的想法,肆意修改历史,看不顺眼的,就给消失了呗……
商量妥当之后,欧阳修便按照计划,将《竹书纪年》,还有幽州发现的竹简,向世人透露出风声。
这一下子可不得了,哪怕老夫子小心翼翼,结果也是天下沸腾,大家原来都在等着六艺能拿出什么了不起的东西。
憋了这么长时间,居然憋出了一个超级大招!
三代之治都是假的,贤君名臣都是骗人的。
上古和现在也没什么区别,什么礼乐崩坏,原来古人和今人一样,都是争权夺势,都是残忍杀戮,丝毫没有情面可言!
如此颠覆,绝对是天塌地陷级别的。
很快在京的士子,还有各路鸿儒,全都动了起来,有人要求一起破译《竹书纪年》,有人则是痛骂欧阳修,胡作非为,诽谤圣贤。
还有人站出来,指出如果《竹书纪年》是真的,那么历代圣贤说的就是假的,我们都被骗了,读了假的故事,上了当……儒家的学说,不能建立在撒谎之上——好吧,如此激烈的言论正是出自苏轼的嘴,本来苏轼就性格乖张,又十分天才。
别人跟着王宁安,或多或少,都变得更厉害了,唯独他,越跑越偏,在离经叛道的路上,一骑绝尘,几乎没什么不敢干的。
反正惹了祸也不怕,有姐夫给他擦屁股。
面对苏轼的无赖做派,王宁安脑仁都疼。
好在这种热闹是他想要的,只要不停讨论,不停激荡,就会产生新的理论,这是个破坏重组的过程,只要控制好度,就没有问题。
正在激烈讨论的时候,离着科举会试越来越近,谁是主考官,越发引来关注。
终于,赵祯召开了御前会议。
“朕近些年来,光复幽州,整饬吏治,裁撤厢军,稳固西北……不敢说有所作为,但天下大势,在改变之中。千头万绪,首重得人!朕每念及此,又不免胆战心惊,朝廷设立科举,乃是为了网罗英才,辅佐圣朝。奈何近年科举益发流于形式,所选人才务虚者多,务实者少。这一科,就必须扭转局面,真正给朝廷选拔几个贤才。”
赵祯说着,看了看欧阳修,笑道:“欧阳爱卿办学成绩斐然,有目共睹,朕想要让爱卿担任主考,真正为国选材,爱卿以为如何?”
欧阳修早就和赵祯沟通过,他立刻站出来,当仁不让道:“启奏陛下,老臣愿意一力承当!”
“好,那这样,今科的主考就是……”
赵祯刚说到这里,突然从御史堆里站出一个人。
“启奏陛下,欧阳相公不能担任主考。”
赵祯一愣,心中不悦道:“为什么?”
这个御史挺起身躯,看了看欧阳修,又立刻躬身道:“欧阳相公人品不佳,不能为人师表!”
欧阳修的老脸瞬间沉下来,他轻轻一笑。
“是吗?老夫自问,没有干过见不得人的事,倒要听听,你是怎么穿凿附会,诬陷老夫!”
御史天生就是找宰执麻烦的,固然不怕欧阳修,朗声道:“说就说,欧阳相公,最近坊间流传,你和外甥女张氏暗中有染,悖逆人伦,行如禽兽,如此作为,还有脸为人师表吗?”
欧阳修一听,浑身一颤,几乎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
“你,你说什么?”
“欧阳相公,你气急败坏了吧?看起来我说的就是真的!”御史一转身,立刻对赵祯说道:“请陛下明察,欧阳修道貌岸然,衣冠禽兽,根本不配列在朝堂之上,恳请陛下,立刻罢黜了欧阳修,免得脏了官场仕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