情报作战中,性价比是一个非常重要的参数。
土肥原是三代日谍的头子,弄死他,确实可以鼓舞士气。
但也仅仅是鼓舞士气。
土肥原死了,日本人还能有土瘦原、还能有泥肥原、泥瘦原乱七八糟的接任者。
所以,在干掉土肥原or让姜思安再获一条大腿二者之间,张安平选择了后者。
而至于说土肥原会不会觉得这是苦肉计,他一点都不担心。
原因很简单,四百米距离,即便再牛逼的炮手,也没有拿八九式掷弹筒玩苦肉计的底气——发射时候一丝一毫的误差,落点差个十几米二十米太正常了。
甚至没有误差的情况下,前后两枚榴弹落点误差出现十几米也是极正常的!
稍微一点误差就能来波团灭的情况下,谁敢用这种方式玩苦肉计?!
除了张安平这个能挂壁外,别人,打破脑袋也不敢这么想!
而也就只有姜思安,才会对他老师这么信心十足——当初他可是连狙他的枪都是自己带进去了,这点小操作,算啥?
言归正传。
姜思安快速带土肥原回到了冈本会社后,姜思安便诚挚的道歉说:“将军,非常对不起,我是一时之间失了方寸,才……”
土肥原马上打断:“冈本君,人都有乱了方寸的时候,这件事我不怪你——相反,我非常非常的感激你,当爆炸来临以后,是你第一时间保护了我!”
“这份恩情,我铭记于心!”
他没感激姜思安将他在第一时间带出了遇袭点——这反而很重要。
作为大人物,他要保持自己的“强大”,要让人看到自己“泰山崩于眼前而不改色”的强大。
但作为大人物,他更坚信“君子不立于危墙之下”。
所以,冈本平次将他抱走、不征求他意见果断带离的行为,反而才是他最感激的。
但这种感激不需要、也不能说出来。
所以,他才铭记于心。
姜思安自然听出了土肥原的话,自然是一副不敢居功状:
“不敢居功。是学生看见将军不由想起了老师……”
姜思安神色黯淡,一个激灵后道:“对不起,是我鲁莽了。”
“伱的老师是藤田芳政吧?他啊,确实太过可惜了。”土肥原觉得姜思安是真情流露。
他来上海前自然是了解过冈本平次的,对于冈本平次对恩师藤田芳政的孝心也是听过的——大人物嘛,就喜欢这种重情重义的,加之冈本平次对他有救命之恩,且手握冈本会社这个大杀器,还热衷于为帝国捐资,便道:
“你若是不嫌弃,往后便唤我老师吧。”
“我虽不能像藤田那样将你带在身边,但既然你入了这一行,我还是可以教你的。”
姜思安心道:我跟老师合谋,为的不就是这个吗?
“学生见过老师!”
……
大名鼎鼎的土肥原,日本间谍的三代头子,差点被爆炸送走,身为当事人的松室良孝跟冢本清司,快要被吓死了。
查!
赶紧查!
这一查,把两人惊的是心惊胆战——伏击者在直线四百米外的一处民居顶楼用掷弹筒袭杀的!
恐怖的不是四百米外用掷弹筒袭杀,而是对方摆明车马是朝着土肥原来的!
首先,这意味着土肥原自本土而来的消息,绝对是泄漏了。
其次,故意在土肥原抵沪的关键时间点袭击车队,其实只是开胃的小菜,真正的目标是土肥原——也就是说,对方几乎是算准了土肥原会来这里!
这才是最恐怖的。
“冢本,你必须如实的告诉我,你为什么要将他们运出去——”松室良孝将冢本拉到一旁,神色凝重道:“这很重要!”
这时候的冢本,又哪敢隐瞒?
虽然恼火松室良孝算计自己,但此时最重要的是自证!
于是,他一五一十的就将76号如何发现了抵抗分子的据点、发现了抵抗分子的阴谋、李力行又如何如何巴啦啦吧的统统告诉了松室良孝。
听完冢本讲述的缘由后,松室良孝的手忍不住颤栗了起来。
他被耍了!
他被耍了,冢本也被耍了——这一盘棋,从头到尾,他们这帮日本人,都被对手当猴耍了!
什么这波他在大气层对手在空中,什么就让你以为你比我技高一筹——全都是扯淡!
从一开始,就被对手当猴子给耍了!
这就是一个局,一个自己大胜后心态变化被对手算计而针对性布置的局。
可偏偏,从头到尾,他还洋洋得意,自以为自己看穿了对手的算计,并反手算计了对方一招!
“狡猾的中国人!”
松室良孝有种呕血的冲动。
中国人,太狡猾了!
“冢本君,我们都被骗了!”
松室良孝沮丧的道出了这个事实。
冢本倒没有松室良孝这么的沮丧——他甚至没意识到松室良孝从头到尾被对手当傻子耍的事,此时的他只记得一件事:
自己,是因为李力行的缘故才上当的!
冢本神色扭曲:“李力行!他有问题!这一次他过于热心了!若不是他……”
换做之前,松室良孝一定顺水推舟,让冢本清司自断一臂——李力行已经摆明车马的投靠冢本清司了,此时顺水推舟,倒是真的能让冢本自断一臂。
可冢本以后反应过来呢?
此时不是彼时!
无论他或者冢本表现的跟土肥原有多亲,但土肥原不满上海的特、情工作是真,这种时候本为一体的他们若是还窝里斗,极有可能统统吃挂落。
于是,松室良孝借机表明了诚意:
“冢本君,李力行的话并没有错。”
“只是我们都被算计了!”
“他勉强还算得上是一个人才,我建议你暂时还是要相信他!”
经过松室良孝的“提醒”后,冢本也是反应飞快,思及现在的处境,他倒是明白了松室良孝为何如此提醒了。
“既然机关长愿意坦诚相待,我愿唯机关长马首是瞻!”
冢本也知道现在的处境。
冈本平次有关键时候果决的“救驾”傍身,再加上他本身在上海的势力,板子基本不会落到他身上。
而他跟松室良孝不然,如果二者在这档口还全是蝇营狗苟的破事,打下来的就不是板子了,而是砍刀!
毕竟,他们跟冈本平次有本质上的区别,他们的权力是建立在帝国任命这个名头上,而冈本平次,是正儿八经的坐地户、地头蛇。
松室良孝很满意冢本清司能在这档口看清问题的关键,他叮嘱道:
“这件事,先保密!”
“保密?”
“这一切,都在我们的预料之中!懂吗?”
冢本不蠢,马上就明白了松室良孝的潜在意思。
这便是典型的瞒上——以土肥原的身份,自然不会在上海久待,这件事曝光出去,就是他们俩无能,可不曝光,那就是他们俩智珠在握。
“那刚才的刺杀……”
“任何计划,总归有意外吗!我们的对手……又不是蠢猪。”
“我明白了!”
两人统一了口径,随后驱车离开,在途中两人又针对其他事情进行了口径的统一。
……
冈本会社。
松室良孝跟冢本清司满头大汗的赶来,得到允许进入后,看着跟土肥原相谈甚欢,甚至以师生相互称呼的二人,松室良孝和冢本清司内心又是羡慕又是发酸。
冈本平次的能力如何不做评价,但关键时候火中取栗的能力,简直太逆天了!
见到二人进来,土肥原停止了跟刚收的学生的交流,也没有冷下脸,而是平静问:
“说说查到了什么吧!”
松室良孝给冢本使了个眼色,冢本会意,上前一步后恭声道:
“老师,这件事是我的疏忽,还请老师责罚。”
土肥原的声音有些不耐:
“我不想追责,我问的是查出了什么!”
冢本赶紧说起了调查出的结果:
“凶手是在距离伏击点四百米外的地方……”
听着冢本的讲述,土肥原的神色慢慢凝重了起来。
遭人刺杀,对他来说不算什么,身为一个侵略者,从东北到上海,他遭遇的各种刺杀多的去了——但大部分不是直接冲着他来的。
那只是抗日份子看到他这个日本人以后突然的袭击而已。
但这一次不然,这一次,对手纯粹就是算准了他——对手早早的挖了一个坑,然后站在坑边上等他,而千里迢迢自本土而来的他,本不应该走到这个坑跟前的。
可他偏偏就这么傻不拉几的过来了!
也就是他运气好,关键时候被冈本平次救了,否则……
对土肥原来说,遭被人刺杀,真的没啥。
可这种摆明是人家摆好了套、自己偏偏钻进来的感觉,太憋屈了!
他是个玩脑子的,这种被人步步算计的且还得逞的滋味,太难受了。
“有趣,真的太有趣了!”
土肥原自然不可能气急败坏,他露出感兴趣的神色,笑着说:“我们的对手,居然用这种方式给我下战书——松室君,清司,给我说说为什么对手会选择这个时候发动?”
“我想,你们应该和对方有‘默契’吧!”
土肥原用到了“默契”这个词,当然不是说两人跟军统勾结。
而是因为一切都太巧合了——自己下船,刚见到松室良孝和冢本,就很精准的收到了两个信息:
1、白不回跑了!
2、26名军统囚犯,被劫走了!
之前,他以为是下马威——来自对手给他的下马威。
但结合在劫车点遭遇的刺杀,这就不是下马威了,而是针对自己的一个杀局。
但是,为什么偏偏是在自己下船的时候发生?
松室机关这边若是跟军统没有“默契”就有鬼了!
松室良孝赶紧道:“中将阁下,请容我解释。”
“默契”这个锅太沉太黑,他不敢背!
“说吧。”土肥原露出一抹轻笑,但眼神格外的冷。
“是这样的……”松室良孝赶紧解释起来,在他的解释中,这件事自然是他跟冢本操刀、针对军统布局而准备的,甚至转运的军统份子被劫持,也是在他们的预料之中。
“我没想到抵抗分子居然会借机算计中将阁下,请您处罚。”
随着松室良孝的解释,土肥原心中的愤怒已经消散了很多了,战场毕竟不是棋盘,对手有出人意料的招式也是难免。
“我知道了。”
土肥原点头,不再深究这个问题——有松室良孝的这番交代,他也接受了。
原谅他们不是他土肥原的事,那是警备司令部的事!
他顶多在关键时候拉两人一把,保住两人屁股下的座位,给他们俩一个将功赎罪的机会,好推行自己的计划!
“给我说说我们的对手吧——这样的对手,真的是……让人战意盎然啊!”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