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天是阴雨天气。
午后也没有日光,隐约有一线白芒从层叠的云里破出,被湿漉漉的雾霭撞个粉碎,四散在空气里。整个世界都显得灰蒙蒙的,没有半点艳丽的颜色。
这样的色泽与叶殊此时此刻的心情一致。
她叼着一片路边摘的绿叶,牙齿有节奏地在根部碾磨,直到从脉络里渗出涩口的汁液,这才回神,呸呸吐出去,“到哪了?”
“距离婚礼会场还有半个小时的车程。”秦让调转了后视镜,使得自己的视线能与叶殊相撞,“很快就到了,叶姐别担心。”
“嗯。”叶殊闷闷不乐地应了一声。
纪零轻微掀起眼睫,窥了一眼叶殊,问:“你不开心?”
“很明显吗?”
“很明显,特别是你的气味有很明显的变化。你在想什么?”
她沉吟片刻,还是将顾虑的事情告诉纪零,“我能查到这里,已经是超出凶手的预料了,他不会再给我们提示了。不过事情还没完,他手里肯定还捏着袁姗的把柄,那是最后一个秘密,可他绝对不会告诉我们。也可以说,我们的利用价值已经被榨干了,袁姗已经被我们逼到毫无退路,她要是想活,就会按照凶手说的去做,就会靠近凶手。”
“所以,凶手的婚礼也能按时举行了?”
“对,袁姗绝对会被绑架。”
秦让问:“那我们如果把这些查到的东西都告诉陈先生,会发生什么事情?”
“应该会是一个催化剂,让袁姗更快投入凶手的怀抱吧。”
“那叶姐要什么都不说,眼睁睁看着他们结婚吗?”
“我不知道,现在先别问我。我们手头里没什么她害人的实质性罪证,只有一些道听途说的故事,怕是不能拿她怎么样。反正我们的任务是保护新娘,避免她受到伤害,先姑且按照这个来做吧。”
“也行。”秦让吊儿郎当地吹了个口哨。
纪零却心事重重地问:“那么,她会杀人灭口吗?你知道了她的秘密,她会想要铲除你吗?”
叶殊不经意冷笑一声,“我想会吧,但我也没那么容易就被拿下,放心好了。”
“或许,你可以选择和我一起离开这个地方。”
“离开这里?”
“我在欧洲很多国家置办了房产,你可以和我一起离开,她绝对找不到你。”
“谢谢纪先生的好意了,但我不能总做逃兵呀,”叶殊像是想到了什么,突然眯起眼睛,意有所指地说,“我就是从地狱里爬出来的人,之前的缉毒任务已经得罪了不少的人了,就算袁姗不杀我,也会有别人杀我。和你说一个故事,之前禁毒局很多前辈在工作里牺牲,局里的同事只敢朝人死的方向敬一杯酒,连墓园都不能去祭拜,就怕被那些伺机报复的毒贩盯上。要真说起来,这些人比袁姗可怕一百倍、一千倍,我连他们都不怕,都没逃匿到国外享受任务完成以后的‘退休福利’,现在又怎么可能临阵脱逃呢?”
纪零哑了声音,他微微阖上眼睛,从缝隙中注视叶殊,就这样看得她毛骨悚然以后,才慢条斯理开口:“我好像越来越喜欢你了。”
叶殊不知道该怎么接话,支支吾吾了两声,含糊过去。
只秦让在前头嗤笑一声,挑衅地嚎叫一声:“这算什么?叶姐,我爱你!”
叶殊被雷的外焦里嫩,她没想到秦让连这个都要攀比,他又不是不知道纪零有什么说什么的率真性格?!
“你配说爱?”纪零的语气不善。
“怎么,就你能说喜欢啊?你说喜欢,我说爱,中文博大精深,咱俩也井水不犯河水!”
“你的意思是,你想要和我共享叶殊?”
“叶姐又不是你一人的?她是我姐,沾亲带故的那种,你又是哪门子的亲戚?连朋友都算不上吧?”
“你就只有一个称谓优势,而我能和她住在同一间屋子里,”纪零找回了场子,气定神闲补充,决定以镇定的态度击溃敌军,“只隔着一层天花板,我可以听到她日常的动静,走到左侧是拿衣服,右侧应该是脱衣服换睡衣,如果听到她翻检柜子的声音,应该就是要准备去洗澡了。这个时候,我就会换个战场,和她隔着一层薄薄的浴室门,一起共度沐浴时光。最重要的一点的,按照这种情况发展下去,几年以后,她的腹中应该就会怀有我们两个爱的结晶,一个姓纪的baby。”
“你闭嘴!”
叶殊深吸一口气,示意自己一定要冷静,下手要有分寸。特别是纪零这种局里邀请来的贵客,可不能轻易让他缺胳膊少腿的。
秦让似被震惊到了,他沉默很久,说:“不就比亲密度?我也有!我还喝过叶姐喝剩下的啤酒呢,嘴对她喝过的瓶口,亲密接触!”
“我说我以前开的啤酒怎么都少了半罐,你小子够缺德啊!”
“咳,都是过去的事。”秦让讪笑。
纪零不满了,他灼灼如炬的目光定格在叶殊身上,冷冷道:“我也想和你亲密接触……我很嫉妒。”
“别过分!你刚认识我的时候,不是连我喝过的水都要抢着喝吗?”
“哦,这件事从你嘴里说出来,好像更具有杀伤力。”纪零掰回一成,满意地点点头。
秦让竖起拇指,大写的一个服气——你厉害,小爷不比了。
叶殊陷入郁结的状态里,不知该作何反应:“……”
快要下午四点了,天气寒冷的时候,就连天空都暗地比往常要快。
街道被灰蓝色的夜幕笼罩,压低了四周环境的颜色饱和度,披上一层灰扑扑的质感。而长路的尽头有灯火,朦朦胧胧像是萤火虫的尾灯,暖而亮,指引着前行的方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