随即他站起身来,冲着四下里抱了抱拳,朗声道:“诸位可知侍御史王弘义为何有‘白~兔御史’之称?这可是有来历的,且听本县跟你们细说……”
王弘义,冀州衡水人。
八年前,他就是一个乡间老无赖,整日里游手好闲,偷鸡摸狗,人憎鬼厌。
某日他暑热难耐,就向邻居张老头讨一个西瓜吃。但是王弘义平日里没少祸祸张家,人家记仇,坚决不给。
王弘义被折了面子,一口气顺不过来,就想了个办法报复张老头向官府告发,张老头的瓜园里出现了白~兔。
在华夏五千年的历史中,从秦至明,白~兔一直都被当作祥瑞看待。秦始皇曾给自己的座骑骏马赐名“白~兔”,可见白~兔在古代的地位。
王弘义这一举报,地方官当场就派衙役乃至民壮们,去张老头的瓜园中抓白~兔。若是抓住白~兔献上祥瑞,那可是大功一件啊。
最终的结果,当然是啥都没抓着,但张老头瓜园里西瓜乃至瓜苗,都被衙役和民壮们践踏一空。
躲在暗处窥视这一幕的王弘义,见着张老头被自己报复,心里甭提有多么痛快了。而且从这件事上,他得到了启发,开始了他的诬陷告密之旅,最终官至六品侍御史。
崔耕讲完王大中他爹王弘义的发迹史后,笑眯眯地对众人乐道:“给王弘义起‘白~兔御史’这个外号的,却不是本官,而是咱们大周当今的宰相,李昭德!李相爷说,‘昔闻苍鹰狱吏,今见白~兔御史’。看来李相对咱们这位王大御史,可是很不待见哟!”
在场的扬州豪商们一听王弘义“白~兔御史”的来历之后,不由人人色变,可见酷吏之名,世人皆避之不及,生怕沾惹上什么。
崔耕倏地又抬手指向王大中,冷笑道:“王大中,知道前任侍御史侯思止,是怎么死在李相爷手上的吗?我若是你,便不会借着你的名头在外四处招摇,莫要替你爹惹来麻烦,被李相抓住错处,步了侯思止的后尘!”
王大中怎么会不知道侯思止是怎么死的,一听崔耕这话不由打了个寒颤,挣着脖子硬装淡定道:“怕…怕什么?我爹岂是侯思止那种卖饼小贩能比的?我爹有薛师照应,李昭德敢把他如何?”
他口中的薛师,正是武则天的男宠薛怀义。李昭德再得圣眷,也架不住薛怀义的枕头风一吹。
崔耕道:“哦?是吗?那也得人家薛师肯力保你爹才行啊,他在薛师面前,有那么大面子吗?”
“怎么不会力保?告诉你,我爹这次来……”话说到这,王大中忽然打了一个磕绊。
崔耕心中一动,道:“怎么?你爹来扬州了?”
王大中赶紧连连摆手道:“没……没有……”
正在这时,旁边的卢若兰忽然小声嘀咕道:“嘁,平日里牛皮吹得震天响,说得自己个儿天上的月亮都能摸得到,怎么到了节骨眼儿上,就敢做不敢当喽?”
“哪有?”
被心上人这么鄙视,王大中立马急眼了,叫道:“不错,我爹是来扬州了。非但如此,他还被陛下任命为丽竞门副总管,代行总管事,巡查江南。崔二郎,你以后最好小心一点,别被我们丽竞门抓到把柄,丢官罢职!”
言罢,招呼几个伴当,威风凛凛地扬长而去。
他一走,邹和卢若兰见着崔耕态度很是坚决,看来染指聚丰隆之事暂时没戏,便也起身告辞。
临走之前,卢若兰仍不忘笑吟吟地对在场的豪商道:“诸位,谁想把手中的钱票换成现钱,尽管去福盛邸店兑换。妾身只等三天时间,过时不候!”
众豪商都明白,如今聚丰隆银号开遍了大周五道,并不是没钱应付扬州挤兑,只是缺少时间调集资金罢了。
三天时间不长不短,卢若兰这一招,整好打到了聚丰隆的七寸上。
与此同时,也真是颇为让大家为难。
将钱票卖给邹家吧,就把崔耕这个灭门县令得罪死了。
但是不卖给她,谁知双方三天后的斗法,到底是谁输谁赢呢?万一聚丰隆一个不小心真倒闭了,自己手中的钱票,真成了一张废纸可怎么办?谁的钱都不是大风刮来的。
众豪商再也没心情陪崔耕磨牙了,纷纷告辞离去。
崔耕自己也是心乱如麻,一个昔日天下首富邹家,一个新任丽竞门副总管,还跟武则天的头号男宠薛怀义有关系,若是两家联合起来,真够自己喝一壶的!
回去之后,他赶紧把心腹手下们召集起来,商议对策。
待听崔耕讲完了事情的来龙去脉,宋根海最先沉不住气,不屑嚷嚷道:“俺看王大中就是草包一个,见其子知其父,看来这个王弘义也没什么了不起的。”
周兴却是不迭摇头,冷笑道:“说得轻巧,王弘义可不是那么好对付的。远的不说,就说去年,他向当今陛下进谗言,先后诬陷了宰相李游道、王璇、袁智弘、崔神基、李元素、春官(礼部)侍郎孔思元、益州长史任令辉。你猜结果如何?陛下亲自下旨,所有人等俱皆流放岭南。若非有几人被罢相,哪里还轮得到李昭德拜相?一个构陷污蔑的案子,却被罢免了五个宰相,你说王弘义是草包?”
“这么厉害?”宋根海听罢面色惊惧,张大着嘴巴唏嘘道,“照你这么说,王弘义岂不成了来俊臣第二?那他来扬州城坐镇江南道的丽竞门,咱家大人岂不是摊上大事儿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