范光烈压着火,随着封常清进了黄城村,功夫不大,就被引入了一个颇为素雅的大厅内。
但见正中央一老一少相对而坐,旁边还有十数人侧坐相陪。
其中最引人注目的是两个人。一个是个五十多岁的老者,风度翩翩,满身儒雅之气。
还有一个面若厉鬼,渊岳峙,气势迫人。
范光烈是定州的地头蛇,他当然认得那位老者就是博陵崔氏的族长,从户部尚书任上退下来的崔挹。
对于崔挹,无论是昔日的老尚书,还是如今的博陵崔氏族长,他都得罪不起。于是躬身上前,下拜道:“下官参见崔大夫。”
崔挹虽然是致仕退休了,但散官金紫光禄大夫的品秩还在,所以有此称呼。
“原来是范参军啊,倒是稀客,哈哈,快快请起。”崔挹笑吟吟地道,“范参军一向公务繁忙,今天是什么风把你吹来了呢?”
范光烈开门见山道:“实不相瞒,下官是受孙刺史所托,请崔长史上任的。”
崔耕嘴角微翘,脸上似笑非笑地道:“本官就是崔耕。哦?莫非孙刺史的病好了?”
范光烈道:“好了,完全好了,还请崔长史把吏部公文交给在下,由孙刺史用印。用完印,便算履完新。崔大人随时都可以走马上任了!”
崔耕摇了摇头,轻笑道:“说病就病,说好就好,这位孙刺史的病,还真是随心所欲啊!”
范光烈当然知崔耕哪里会这么轻易答应?于是牙一咬,心一横,道:“往昔崔长史和孙刺史多有误会,千错万错,都是下官从中挑拨之错。在这,我向崔大人陪不是了。”
言毕,他跪倒在地,连磕几个响头。
他也真卖力气,很快就额头上鲜血淋漓。看那意思,崔耕要是不松口,那就真能磕死在当场!
范光烈尽管肉体疼痛难忍,心中却不由得一阵得意。他心中暗忖道,崔二郎啊崔二郎,正所谓软的怕硬的,硬的怕横的,横的怕不要脸的!今天范某人就这么不要脸了,你还能不就范?若真当场逼死了一州参军,你崔二郎恐怕也很难独善其身吧?我今天就这么不要脸了,我看你答应不答应!
而且,范光烈心里还有小心思,因为今天邀请崔耕上任的事儿只有他范光烈一人,而不是孙彦高。只要过了今天这一关,他完全可以让孙彦高来个翻脸不认账。到时候,崔二郎还是打哪儿来滚回哪儿去。
咚咚咚~
范光烈这头还继续磕着。
眼见这家伙磕得差不多了,崔耕突然笑道:“啊?原来我与孙刺史是误会啊?敢情儿都是范参军在暗中挑拨啊?行,知错能改善莫大焉,本官也就不计较了。”
范光烈闻言大喜,道:“那崔大人上任的事儿?”
“当然没问题。但是……”崔耕突然抚额,口气有些慵懒地说道,“但是本官身染足疾,不良于行,恐怕还要向孙刺史请几天假哩。”
“你……”范光烈好悬没气死,心说合着老子这么多头白磕了啊,他怒道:“足疾?崔长史如此虚言狡辩,莫非是把天下人当傻子么?”
“范参军慎言。”崔挹突地脸色一沉,道:“崔贤侄的病,乃老夫亲眼所见。老夫这个金紫光禄大夫,堂堂的博陵崔氏族长,还能替他扯谎作假不成?”
范光烈:“不敢,不敢……崔大夫言重了!”
“还有我!”旁边一个娇滴滴的小娘子的声音响起。
范光烈奇问道:“你是谁?”
“范阳卢氏……卢沐月。”
紧接着又有一声清亮:“还有我,荥阳郑氏……郑巧莲。”
“太原王氏……王美凤。”
范光烈听完这些人的自报家门,后背的汗已经滚滚而下!
五姓七望中来了四姓五望!
任何一家,都不是他范光烈可以捋其虎须的。
别说他们作证崔耕有足疾,就算他们说崔耕的腿这两天瘸了,他也得信啊,也不得不信啊!
不然和五姓七望死磕?为了孙彦高这蠢货,肯定划不来啊!
好吧,这个哑巴亏也只能打碎了牙齿往肚里咽了。他站起身来,拱拱手冷笑道:“呵呵,崔大人也别太得意,范某请不动你,自有人能请得了你!告辞!”
范光烈自讨没趣,拂袖离去!
他气呼呼地出了黄城村,冲孙彦高摇了摇头,言下之意,事儿没办成!
随后,他对赛修伦说道:“赛特使,崔二郎架子太大,说不想见您啊!”
“这就是你们中原人的待客之道吗?”赛修伦勃然大怒,“我乃堂堂突厥使节,他一个五品官员焉敢如此放肆?”
赛修伦本来就来黄城村为儿子报仇的,打得就来闹事的主意,现在一听范光烈这话,可算是找到闹事儿的由头了。
倏地,他猛然一挥手,高喝道:“崔耕藐视本使节,就是侮辱我们的默咄大汗!是可忍孰不可忍?儿郎们,给我杀!”
范光烈见状,心里大爽,故作大声地提醒孙彦高道:“刺史大人,突厥使节来我们定州受此大辱,全都是崔二郎一人之过!而且突厥使节的安危,事关两国邦交,万万不能让赛修伦使节在咱们定州出了纰漏啊!”
孙彦高立马会意,连连称对,下令道:“呃……众定州府兵听令,保护突厥使节!”
领兵的司马李夏尽管心里们郁闷无比,但也只得硬着头皮回道:“谨遵刺史大人号令!”
范光烈见此情形,不由暗暗得意起来,如果博陵崔氏伤了突厥使节赛修伦,就可以找个借口治他们一个破坏两国邦交之罪。如果崔家息事宁人只挨打不还手的话,说不定得搭上数条崔氏族人的性命。无论怎样应对,崔二郎啊崔二郎,这个大亏你都算是吃定了!
眼见着就要在博陵崔氏的祖地黄城村,展开一场厮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