何弈现在的官职是灵州都督,秩五品。这一万朔方军,正是他所统带。
五品都督,按说很不小了,但那得分跟谁比。现在算战时,崔耕就是当场命人斩了他,他都没处说理去。
噗通!
何弈毫不犹豫地跪下了,道:“崔相饶命、崔相饶命啊!这事儿不是末将有意拖延,实在是管不了啊!”
崔耕微微一愣,道:“我大唐军法森严,你怎么会管不了部下?”
何弈苦着脸,道:“首先,这事儿咱们不占理啊。本来说好的两年一换的,现在到了日子不让人家走了,士卒们的心里能没怨气吗?”
这倒是个问题。
大唐的普通府兵非但没有军饷,而且服、被、资、物、弓箭、鞍辔、器仗,全是自备。
当然了,也不算完全义务,基本逻辑是:国家分给他们土地,他们承担兵役。
现在是朝廷这边违背了契约,拿一份钱干两份活,人家当然不乐意。
而且,这事儿涉及的不仅仅是今年需要轮换的五万人,还有另外不该轮换的五万府兵呢。
谁知道到时候朝廷不会以此为例,继续值守?
现在朔方军大部分军心不稳,难怪何弈不敢弹压。
崔耕稍稍缓和了一下语气,道:“此事的确是朝廷有些理亏,还有吗?”
“还有就是,这次很多府兵来自京畿地区,其父兄多有在朝廷任职的。这一联合起来,下官实在是惹不起啊。”
“这也真是个问题了……”
崔耕回想历史上的记载,似乎张仁愿筑受降城时,也遇到了类似的问题,最后他一连砍了两百多咸阳士卒的脑袋,才把事情压下去。
现在想来,事情没那么简单。
首先,是说张仁愿杀了两百多人,不是说总共有两百多人逃亡,这是张仁愿在杀鸡儆猴。
其次,特意点名“咸阳”戍卒,是说这些“鸡”的身份不一般,用来“儆猴”的效果特别好。
现在问题来了,张仁愿能干的事儿,崔耕不能干。
张仁愿其人,可以用一个歇后语来形容:茅坑里的石头又臭又硬。
当初他为监军,和大唐名将王孝杰一起抵御吐蕃。张仁愿抓着了王孝杰的一个错处,上表弹劾。结果王孝杰被贬为平民,张仁愿却升为侍御史。
平心而论,王孝杰无论能力还是操守,都算相当不错了。张仁愿和他都搞不到一块儿去,其性情可见一斑。
还有,张仁愿为洛州长史时,甚至将抓捕到的盗贼全部打死。如此残暴,被人们称为“人面而禽心”。
不难看出,为了达到目的,张仁愿已经完全不在乎自己的名声了。
但是崔耕不同,他人称“崔青天”。强留戍卒的事儿,本来就是自己就不占理,再下令斩杀二百多咸阳士卒,恐怕他的外号就得改称“崔黑天”了。
崔耕沉吟半晌,道:“你先派人把这些人抓回来再说。到底如何处置,本官自有道理。”
“是。”
何弈答应得挺好,心中却颇为不以为然。
道理很简单,你崔耕再大的本事,朝廷自有制度在。没有经费,你怎么给这些府兵发钱?
拿自己的钱下发?呃,你是想造反吗?
至于捉拿那些逃亡的府兵回来,倒是难度不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