闻听此言,即便以姚崇的老辣也淡定不能,惊呼道:“什么?你再说一遍?”
崔耕正色道:“当朝宰相郭元振的堂侄郭仲翔,当时为姚州判官,深悉内情,同样可以证明张审肃无罪!”
顿了顿,又道:“怎么?姚相,要不要郭仲翔上殿,当面与陈篡仁对质?”
若是一般人听了这话,比如则天朝的张昌宗兄弟什么的,不见棺材不掉泪,肯定会说:好啊,就让郭仲翔上前与杨汪对质。
但是,姚崇身为后世所赞的名相之一,考虑的就深了许多。
郭仲翔现在出来作证,已经不单单是为张审肃鸣冤了,更主要的是为崔耕无诏返京洗白。
关键不在于他本身是出于什么目的做这件事,而在于别人怎么看这件事。
郭仲翔是郭元振的堂侄,这是不是说明,郭元振和崔耕的关系,有些不清不楚呢?
仔细想来,当初唐隆政变时,郭家的郭恪帮崔耕,郭元振帮李旦,无论谁胜,郭家都能立于不败之地。若说老郭家对李旦没什么忠心,丝毫不令人感到违和,。
现在,让郭仲翔出来作证,几乎就把这件事,完全全全地摆在天下人的面前。
就算郭元振真的对李旦忠心耿耿,难道他就不担心李旦不再信任自己?裂痕一旦产生,就再难弥缝。
还有最关键的,郭元振可不是一般的宰相。
一万安西军对他忠心耿耿。六万府兵也受他的影响甚深。这等人物一旦摇摆起来,朝廷顷刻间就有倾覆之忧!
所以,郭仲翔为崔耕站台的事儿,绝对不能发生。相对而言,崔耕无诏返京的事儿,就算什么了。说穿了,崔耕的真正依仗不是遵纪守法,而是山东河北二道的几十万大军,以及太平公主手中的六万羽林军。就算今日定了他的罪,还能真的把他怎么样不成?
想到这里,姚崇道:“郭仲翔那个判官之职,不过是李知古的幕僚,人微言轻,做不做证无关紧要。不过呢,冀王人称崔青天,既然审定了案子,想来不会有什么差错。”
崔耕得理不饶人,道:“哦?是吗?姚相刚才还说,陈篡仁的一面之词不足为凭,现在又做何解?
“呃……”
姚崇也只得打落了牙齿和血吞,道:“本相的意思是,此案若只有陈篡仁的一面之词,还是仔细调查更为妥当。但既然冀王已然认定,本相也就没什么疑议了。”
崔耕笑吟吟地道:“久闻姚相刚直不阿,清正廉明,今日一见,真是名不虚传呢。本王代张审肃谢过了!”
姚崇气的脑门子上青筋直冒,心说崔二郎,你莫太过分!得了便宜还卖乖到如此程度,老夫还真是闻所未闻。
然而,崔耕还有更过分的呢。
他微微一躬身,道:“姚相已无异议,此案到底如何了局,还请陛下圣裁!”
李旦的政治智慧相当高明,姚崇能想到的事儿,他也能想到。姚崇捏着鼻子认了这个案子,他也得认!他略微考虑了一下,就道:“杨枉昏聩无能,错害忠良。虽然罪大恶极,但此乃公罪,可从轻发落。着免去他的一切职司,永不叙用。”
所谓公罪,就是因公犯的罪过。
官员又不是神仙,从理论上讲,一个官员断成千上万件案子,总会有冤假错案的。总不能出了一个错案,官员就被砍脑袋吧?所以,若官员没有受贿枉法,最大的惩罚就是削职为民。
崔耕道:“陛下英明!”
按说,张审肃枉死案,崔耕无诏返京案就此了结,崔耕回京打了个开门红,就该偃旗息鼓。
然而,他还不满足,继续道:“陛下,臣昨晚回京之后,听说聚丰隆的少东曹昊,牵扯到一桩人命案子中,被关押在右御史台。不知可有此事?”
姚崇这回可逮着理了,道:“谁不知道,聚丰隆的曹月婵和你冀王崔耕不清不楚的。你过问此案,可是想要徇私舞弊,为曹昊开脱吗?”
“当然不是。”崔耕摇头道:“聚丰隆银号乃天下第一大钱庄,、朝廷乃至万千子民俱在里面有存款,无论如何小心都不为过。曹昊乃聚丰隆少主,本王身为冀王,过分此案,有何不可?”
“哼,说得好听,谁知道你心里是怎么想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