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日,早朝。
今天是朔日大朝会,在京九品以上文武官员都要参加。当然了,按说这种朝会就是走个形式,决定不了什么事情。
中规中矩地把仪式走完,朝臣们就准备各回各家各找各妈了。
可正在将要散朝之时,李林甫忽然出班跪倒,道:“启禀陛下,老臣有本启奏!”
李隆基看他那形容枯槁的样子,还以为他要乞骸骨呢,温言道:“李爱卿有什么事儿吗?散朝之后,可以和朕单独奏对。”
李林甫却摇头道:“不,微臣就想在这时候对着文武百官说。”
“好吧,李爱卿有本尽管奏来。”
李林甫往四下里看了一圈,道:“微臣想弹劾几个人,头一位,黄门侍郎同中书门下平章事源乾曜。”
李隆基心中暗想:你疯了吧?源乾曜就是老好人一个,谁都不得罪,你弹劾人家干啥?欺负老实人有意思吗?
他不悦道:“李爱卿要弹劾源相什么?”
李林甫振振有词道:“源相掌门下省,有封驳陛下圣旨之权。前几日,陛下下旨将定昆池化公为私,大大不妥,天怒人怨,可源相却不发一言,实在是尸位素餐之极,理应罢去。”
“你……”
李隆基没想到一向附和自己的李林甫竟然今天胆大起来,拿定昆池说事,他脸上的愠怒之色一闪即逝,语气生硬道:“朕知道了。”
李林甫也不死缠烂打,道:“微臣还要弹劾一个人。”
“谁?”
“吏部尚书中枢门下平章事裴光庭。”
裴光庭当时就窜儿了,道:“你姓李的还有脸弹劾我?你睡我老婆的事儿,我还没跟你计较呢?”
李林甫白了他一眼,冷笑道:“月儿一死,就什么都一了百了了。哼,如今国家正处于危急存亡之秋,裴相却还念及儿女私情,实在是让本相看不起。”
“你……怎么国家就处于危急存亡之秋了?你给我说个明白。”裴光庭大怒。
李林甫看向李隆基道:“前几日,陛下下旨将定昆池化公为私,大大不妥,天怒人怨,可裴光庭却不发一言,实在是尸位素餐之极,理应罢去。”
言毕又转向裴光庭,道:“本相弹劾的对也不对?裴光庭你拍拍胸脯,良心不会痛吗?你以为自己明哲保身之事,会不记载到史书上吗?”
“我……”裴光庭无言以对。
李隆基不知李林甫壶里到底卖的什么药,依旧淡淡道:“知道了。”
李林甫又道:“微臣再弹劾兵部尚书中书门下平章事王。”
李隆基这回终于会意了,道:“李爱卿就一次把话说完吧,你是不是还要弹劾刑部上书陈希烈?弹劾他们对朕将定昆池化公为私之事不闻不问,尸位素餐?”
“不错,正是如此。”
“好,好,好,朕知道了。现在除了你自己之外,朝中的几位宰相你都弹劾完了,总该退下了吧?”
孰料,李林甫脖子一梗,道:“不,微臣还没弹劾完呢。”
李隆基阴阳怪气地道:“李爱卿还想弹劾谁?御史大夫还是礼部尚书或者户部尚书?越弹劾越小,也没什么意思吧?”
李林甫摇了摇头道:“陛下您又猜错了,微臣要弹劾的那人,可并非官儿越来越小,而是越来越大呢?头一位就是惠妃娘娘,第二位则是陛下您。”
“你……你真疯了吧?”
李隆基好悬没气乐了,道:“李林甫,你行将就木,临死之前想博个好名声,朕是可以理解的,也可以成全。但是,你得差不多点儿啊,如此狂悖无礼,实在让朕难以周全。”
李林甫毫不退让,道:“陛下所言乃是诛心之论,微臣辩无可辩。这样吧,文死谏武死战,为了劝陛下回心转意,微臣又何惜这条命?”
顿了顿,他大喝一声,“还请陛下收回成命,莫要将定昆池化公为私!”
李隆基恶狠狠地道:“都莫拦着他,朕倒要看看,这李林甫今儿还真成忠臣烈士了,肯撞死在大殿上?”
李林甫却诡异的一笑,道:“陛下,咱们俩相处了大半辈子,您却真的不够了解微臣啊,咱们再……再会!”
说着话,两道漆黑的血迹顺着他的嘴角滑落。
咣当!
李林甫仰面摔倒。
“啊?”
李隆基大惊失色,道:“快看看,李相怎么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