像徐谦这样的恶行,耸人听闻不说,而且还胆大到了极点。
可问题就在于,这虽是大罪,可到底是什么罪,大家又说不上来。
制定律法的人显然没有想到,这世上居然会有人敢在御前行凶。可见太祖皇帝他老人家还是缺乏些想象力,制定制度的时候还是有些想当然了。
当然,若是真要挂靠,说徐谦是欺君罔上也不为过,只是欺君这东西,最重要的是皇帝怎么说,欺君之罪毕竟不是有司说有就有,至少还得有当事人的感受,若是天子说没有,你又能如何?
此时的嘉靖默不作声,脸色深沉无比,徐谦的举动先是让他有些不解,毕竟这厮一向精明,怎么突然就胆大包天了呢?可是旋即,他突然明白了什么,目光更加幽邃深沉,他抿了抿嘴,莞尔一笑,这些不经意的神情变化,并没有被人察觉,不过他不做声,意思就已经很明显了。
朱琦感到压力很大,因为他是主审,出了事,终究是他负责,但汪峰毕竟是朝廷命官,虽然列出罪名,毕竟还没有定罪,没有定罪,就是官身,况且在御前闹出这种事,也显得他无能。
现在他就算想和稀泥,怕也不成,将这些事当作没有看见,大臣们肯定要闹,说他有失公允,可是干涉这件事,一时又找不到罪名,其实只要天子配合,龙颜大怒,这罪名倒是好找,问题就出在天子并不配合,压力甚大的朱琦不得不咳嗽一声,朗声道:“徐谦,你知罪吗?殿堂之上殴打朝廷命官,如此君前失仪,咆哮御前,前所未见,本官若是不治你君前失仪之罪……”
他好歹想出了君前失仪这个词,这不是大罪,可总算还能生搬硬套上去,只是他还未来得及得意于自己的急智,徐谦却是拍了拍手,整了整凌乱的衣冠,随即彬彬有礼地向朱琦行了个礼,道:“大人,可否听学生一言?”
心知徐谦要开始狡辩,朱琦扫视了一眼周遭愤怒的文武百官,却还是硬着头皮点头,冷笑道:“哼,你还想狡辩什么,罢,本官就给你一个自辩的机会。”
徐谦道:“谢大人。”沉吟片刻,徐谦继续道:“大人,学生乃是忠良之后,先祖文贞公,曾受陛下亲自褒奖,陛下圣德,深感先祖忠勇,还曾钦赐匾额一幅,以示殊荣。既是如此,汪峰却斥学生为贱役之子,徐家虽不是名门,却也算是良善人家,忠良之后。他身为朝廷命官,难道连这个都不知道?明知如此,却是屡犯辱骂,这岂不是明知故犯?天子敕封先祖为文贞公的诏书早已传檄天下,他是顺天府尹,不可能不知道,明明知道,却是推翻天子嘉奖,将宫中褒奖之人斥之为贱役,学生敢问,这算不算是欺君之罪?”
明明徐谦胆大妄为,结果现在却是状告汪峰欺君,可见读书人的一张嘴总是和道理站在一起。
其实徐谦说的也不是没有道理,皇帝都已经诏告天下了,你非要唱反调,而且在御前直接侮辱别人,这不是犯贱找抽?说是欺君,还真不为过。
其实现在,汪峰现已经成了落水狗,反正是债多不愁,再添一两条罪状似乎也没什么打紧,朱琦沉吟一下,颌首点头道:“此话有理。”可是他并不是白痴,又冷笑道:“但话说回来,汪峰固然有罪,且罪有应得,可是这自有朝廷处置,哪里要你多事?他现在毕竟还是朝廷命官,你当着满朝文武的面殴打他,当着本官的面殴打他,这便是大罪,你若是肯乖乖认罪伏法,本官念你年少,可酌情处置。”
他这一套自然在徐谦的身上没有多大用处,徐谦是什么人,什么样的架势没有见过?自然不肯上他的当。徐谦摇头叹息道:“正因为学生是读书人,才非要打他不可,请大人明鉴,学生殴打汪峰,理由有二,其一:汪峰侮辱学生父母祖宗,学生读圣贤书,深谙圣人大道,首推一个孝字,所谓百善孝为先,若是一人连孝心都无,自然是一无是处。现在有人当着诸公的面辱骂学生的父母和祖宗,学生不予还击,即是不孝,敢问大人,若是大人处在学生的位置,莫非能无动于衷?”
徐谦似乎还觉得不够,又朝殿中诸人道:“敢问诸位,谁处在学生的位置,若是能做到唾面自干,不予理会的,都可以站出来,只要有一人可以做到,那么就算学生理亏,自然听任朱大人处置。”
满朝的文武鸦雀无声,竟是没有一个人敢站出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