长孙夕会哭,本就是有些小女儿的心性在作祟。刚眨巴了几滴眼泪,就在李恪的轻声安慰中,停了下来,他不知又凑到她耳边低语了什么,竟让她笑出声来。
坐在他们身后的官员不觉奇怪,长孙三小姐本就是尚未及笄的小姑娘,正是性子敏感多变的时候,刚才的小小任性哭闹,这时又破涕为笑,都是可以理解的。
李泰听着旁边两人的动静,握着茶杯的手指,轻轻在杯身叩了叩。
马场中央的五人都快要将囊中的十支箭射完后,长孙夕的脸上已经半点没了先前的郁郁,正在同李恪说话的时候,突然扭过头对李泰道:
“四哥,今晚你会回宫去吧?”
若不是她的眼眶仍有些潮湿,这再自然不过的问话,就像是刚才她对李泰拍桌子且被他冷眼弄哭的事情从没发生过一样。
李泰沉默片刻,就在李恪将要不满出声时,微微点了下头,长孙夕脸上的酒窝漾起。李恪看不惯他们两个就跟没事儿人一样,便道:
“对了,夕儿,刚才你说四弟有东西没给你,是什么?”
长孙夕被他又提起之前的事,有些不好意思地他吐吐舌头,“没什么,是我记错了,四哥没欠我什么东西,啊!上面比完了,我回去等。”
李恪本指望她因刚才的事同李泰生些隔阂,但见她的脸上找不见半点失落,只能暗怪小姑娘的忘心大,倒了杯热茶给她。
“喝些水,若没有念到你名字,还进来等。”
“嗯,四哥,我等下再过来啊。”长孙夕点了下头,又对李泰交待了一声,才起身朝棚外走。
贵宾席和论判席之间的空地上,遗玉双手抄在袖中,站在卢智右侧挡风的位置,因为相隔着一段距离,他们并没有注意到贵宾席上的异动。
“大哥,她十箭全中了!”遗玉有些惊讶又有些赞叹看着远处射出最后一箭后,放下的弓的卢书晴。
卢智道:“若是四门学院的邓公子表现不佳,这块木刻便是她囊中之物。初入国子监,第一次参加五院艺比就拿到两块木刻——看来这次艺比之后,长安城又要多一名不输长孙娴的才女。”
“是啊。”遗玉点头,尽管她对这位太学院的卢小姐在宣楼初见时的第一印象不大好,可她毕竟是外公一家的人,且卢书晴在拿到头块琴艺木刻之后,没有任何张扬之举,比之那些眼睛总是向上看的才女和大小姐们,好上太多。
一阵冷风吹来,卢智又往遗玉前面挡了挡,侧头低声道:“不过这样也好,前有连得两块木刻的卢书晴,后有艺比赢了我的长孙夕,你那‘虚名’既可以保住,又不会招惹人眼。”
遗玉稍加思索,便抓住了他的衣袖,低声道:“你、你故意输...是为了这个?”
尽管他们暗地里已经认了怀国公这外公,血缘上又是身为天子近臣的房乔子女,太过招眼,便会遭人觊觎,卢智还好。毕竟在魏王的中秋宴上,明面是得了圣睐,在科举前没有哪个不开眼的招惹,可她却不一样,像是刚入学那时,被城阳公主以女官的资格相诱的事,恐怕会再发生。
卢智很是大方地承认,“的确多是为了这个,不过现在我有些后悔了,早知道小凤会受伤不能参加射艺比试,便宜了卢书晴,那日还不如我自己拿。”
遗玉松开他的衣袖,很是僵硬地一笑,原来他早就算好了,她在书艺比试时因特殊的经历的确比旁人拿的木刻要扎眼许多,长孙夕若是能赢了在太学院都是首屈一指的他,,只是出了程小凤这么个意外。
“哎,”她轻叹一声,小声嘀咕道:“真麻烦,太好了不行,太差了也不行,要不多不少才刚刚好...”
有人将名声看的比命更重,名声在这世上是衡量一个人最重要的标准之一,可若没有足够的出身相匹配,终是不能向那些王孙贵女一般随意,卢书晴的背后是怀国公,长孙夕的背后是整个长孙家,卢智在外人眼中。背靠的也许是皇上,而她呢?
卢智伸手抚平被她抓皱的衣裳,极轻声道:“再等等,昨日已经有了穆长风的消息,等要到那东西,我定要让......”
场地上突然响起射艺师傅的连连高声,将五名学生的成绩报来,恰好遮住了卢智后面微不可闻的话语。
“嗯?让什么?”遗玉往他身边凑了凑,问道。
卢智一指已经在翻着折子,准备念下五个人的主簿,“要点人了。”
他这话题转移的刚刚好,遗玉虽没继续追问,心里却隐隐有种猜测,眼神带着担忧,看向张口念到她名字的主簿。
“书学院,卢遗玉。”
遗玉从怀中掏出事先拿出来的指套,卢智在她戴指套时,凑到她耳边低声说了一句话。
她看看远处的五座靶垛,扭头对他一笑,“我也是这么想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