午时正,遗玉坐在小东厢里,听见外头祠堂里的丝竹之声一整,变成婉转清扬的调子。
十六人,又是个吉利的数字,她默念,她邀请的四十名宾客,只引来了七人,平阳公主代她邀请的有分量的上宾,一人未到。
是哪里出了错,她快速地在脑子里搜寻一圈,并未将其全部归结到运气上面,她邀请的客人不来,不是因为好奇心不够,不然连这七个人都没有,最大的可能,是发生了什么事,叫剩下的人避忌的,是出了什么事?
平阳那里,又有什么变故?
“小姐,好像该出去了。”小满站在窗子边看着外面动静,褐皮毯上的五十座次,只坐了一小半的人,零零星星的,场面有些冷清。
外头响起了卢氏的声音,不高不低的,是在向到场的人致谢,紧接着,遗玉便听见了自己的名字,从椅子上站起来,小满忙走到她身边,帮她从头到脚打点了一遍,扶着她的手站起来,陈曲去开门,窦氏先走了出去。
屋里比外面暗,又是中午,门一打开,遗玉先是被光刺的眯了下眼睛,手腕上有些温湿,她扭头看着小满略显紧张的脸庞,就听她小声道:
“小姐,奴婢还没经历过这种场面呢,就怕出错。”
卢氏这几天一直在念叨,叫出身小户人家的小满,很是清楚这京里的大户人家闺女及笄礼是有多重要,里面的规矩和步骤繁琐的吓人,办的好了是脸面,出岔子,难免事后传出去招人耻笑,嫁了人以后,更会被拿来说事儿。
“放心,没事。”
攥了下同样汗湿的手心,遗玉长吸了一口气,又呼出,举步迈出了屋子。
哪怕只有一位女宾到场,她也要漂漂亮亮地行完及笄礼。
长公主府
花园中的小凉亭里,平阳穿着一身随意的绸衫,松松地挽着发髻,撑头翻阅着摆在石桌上的一册竹简,道:
“什么时辰了?”
一旁侍候的女官正在煮茶,看看天色,估摸道:“应是午时了。”
“织墨,你跟着本宫有多少年了?”
“回公主,已有十六个年头。”
“依你看,本宫是个怎样的人,”平阳侧头看她,眼角上的细纹,不经意间又多了一条。
那女官想了一会儿,煮茶的动作依然有条不紊,“这个奴婢不好说,非要讲的话,奴婢以为,身为一名女子,您胸襟不输男子,身为一位皇家的公主,您是个顾全大局的人,只是,只是——”
“只是什么,但说无妨。”
“只是您有时又会感情用事。”
“感情用事,顾全大局,”平阳将她话寻味一番,“原来本宫是这么矛盾的一个人,”又看那女官一眼,脸上神情有些奇妙,“还是你了解本宫。”
女官将新茶滤过三循,注入幽香,奉到平阳面前,“有的事,不必介怀,您是这大唐无二的长公主殿下,一言一行牵扯太多,感情用事的时候越少,才越妥当,对您好,对他人也好。”
“哎,每回都要听你劝才能好受些,”平阳握着茶杯,又重新低头看起书卷,“只是本宫又做一回恶人,这言而无信的滋味,可是糟透了。”
原本亲自写好的请柬,最后一封也没送出去,那晚上她已是感情用事了一回,这便让她做回去顾全大局的长公主吧,她要稳稳地站在直线上,左右不移。
看着遗玉走了出来,分散而坐的女客们都安安静静的,好奇地望了过去,将这身子纤姣的佳人,同传言中的相作比较,是与想象的有所出入,只是各人会来的目的不同,关心之处也不同罢了。
祠堂前面的平台上,铺着一张三色的绒毯,上头并排摆了两张檀木小案,一张上面放着一小盆清水、木梳,发笄,绢帕等物,一张放着醴酒、白饭、香炉,裴翠云和程小凤已站在东阶上等候,卢氏和卢家几口,在她们身后小席上坐着,依然没见卢书晴来。
遗玉目不斜视,没有看小东厢边上的亲人一眼,走过程小凤身边的时候,小满便退到了一旁去,交由程小凤伴着她,礼上身为正宾的裴翠云是需一名赞者协助,这人选多是挑选已及笄的姐妹,由程小凤来,再合适不过。
两边十几个女宾多是认得程家母女,就是不认得,事后一打听,便也清楚,能够请到这位程夫人来,是不错的,先前听说这半道上认回来的二小姐在卢家不受待见,而今看这相当正式的及笄礼,却不是那么一回事儿。
这时,有下人绕过小东厢跑到卢荣远身边,弯腰附耳几句,叫他皱了眉头,赵氏碰了碰他手臂,听他低语几声,亦是皱眉,卢氏在前头坐着,两眼不离遗玉,只是隐约听到什么请进来不进来的,并没在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