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是怎么了,跪了一地,哪个又被惹了火气?”
遗玉没见过杨妃,听见声音扭过头去的时候,看见那一袭翡翠大袖宫装,被一群宫娥簇拥而来的娇美妇人,压根没往杨妃身上想。
“母妃。”
“淑妃娘娘。”
待李谙唤了、宫人们趴伏在地上转过身子拜见,遗玉才知道这面相只有三十出头的倩笑妇人,是李恪同李谙两个大小伙子的娘亲杨淑妃,比年过四旬的卢氏小不了两岁。
长孙皇后去世后一年,后宫妃嫔无首,四妃之中,以韦贵妃位份最高,育有皇十子纪王李慎和临川公主这对子女,可是淑妃一位历来都是半公开的皇后替补人选,处在这个位置上的杨妃,颇得皇帝喜爱,又有李恪这个争气的儿子,身份自然微妙,于是,表面上是韦贵妃掌权的后宫,眼下实则是两头大。
城阳刚才发火,杨妃一来,只冷着脸也不打招呼,伸手指着地上跪的内侍,咬牙道:“这些奴才们是吃了雄心豹子胆,”说着,左右一顾,就见四周矮案上,只有一桌上还留有那么一碟子樱桃,想也不想就上前去端了,转身一递给杨妃看,
“就盛这么一小碟子,不知是哪个给他们出的混账主意,是把我等都当成了啄食的鸟雀羞辱不成”
“啪”说着,竟当着杨妃的面,将那精致的小银碟子摔在了地上,于是遗玉先纠结了一下,因为那可怜的小碟子正是她的,李泰蹙了下眉,众人静悄悄的,只有李谙恼了一声:
“城阳,你干什么”
“呵呵,好了,本宫还当是什么大不了的事,”杨妃的笑声不大,可却让人忽略了李谙的声音,她左右看了下看台上的侍从,道:“福东呢?”
“奴才在。”闹这么大动静,本来还在别处忙活的内侍总管已跑了过来,只是碍于城阳发飙,不好开口罢了。
“去将剩下的红灯果都洗洁了,给城阳公主盛一盘子来,余下的,包起来待会儿让公主带回府去细品。”杨妃似是半点不因城阳在她面前摔东西和指桑骂槐恼怒,又扭头对其他一众皇子公主们,和蔼道:
“这是益州今年的贡果,皇上是喜欢食的,分量本就不足,若是有多的,一早就会派人送到你们府上去,本宫今日做了主让内侍拨了一半给你们尝尝鲜,没想却是扫了兴致,是本宫有失了,你们也别见恼,这回就只能让城阳带回去尝尝。”
原来呈上这樱桃做茶点,是杨妃的主意,遗玉恍悟,再看一眼得了所剩贡果,脸色却更难看的城阳,心下揣测,这位公主,别是故意在找事吧,也是,眼瞅着杨妃得宠,有可能登到后宫之首的位置,身为已故长孙皇后的嫡女,怎会心甘,且李承乾现在不争气,李治年幼,李恪被之官离京,风头依然正劲。
那杨妃可真是好手段,两三句话,便将事情揭了过去,忽略了城阳先前的指桑骂槐,既显了自己大度,顺便还摆了城阳一道,说什么皇帝喜欢吃,又全包给城阳一个人,传了出去,闺女同老子争吃的,这便是在恶心城阳,偏又让她驳不上话来。
“好了,都别在这儿围着,咱们自家人闹闹就罢,可今日来的人多,叫人看见,难免乱说话,你们都起来吧,把这乱的收拾收拾,等下皇上来了,就当是没事,别平白坏了好心情。”
“谢淑妃娘娘。”宫人们纷纷站起来,多是感激地偷瞄一眼杨妃,尤其是那个先前没将这红果安排是杨妃主意说出来的内侍,一头冷汗,更是红了眼睛,恭恭敬敬地拜了,再下去做事。
城阳可不是高阳那蛮横不通情理的主,吃了闷亏,便绷着脸重新在杜荷身边坐下了,李谙摸了摸腮帮,冲杨妃道:
“母妃,这果子是儿臣那里进来的?”
李谙获封蜀王,是益州的都督,这樱桃便是益州今年的贡果之一。
“自然,”杨妃笑瞪他一眼,“你这个不理事的,多学学你皇兄罢。”这个皇兄,指的无异是李恪了。
杨妃被一群宫娥簇着,拐了弯落座,片刻后,四周的皇子公主们又说笑起来,就像是没发生过刚才的事一样,遗玉若有所思地捧着茶杯。
这长安城里,宫里宫外,只要是有人的地方,就都是圈子套子,男人阴谋阳谋,女人勾心斗角,就好像是家常便饭随处可见,她早有心理准备,可真正开始适应这个圈子,又想起了李泰两年前在她生辰说过的话——
若你足以承受一切的压力和波澜,足以站在我的身旁,我承诺,只你一人。
他能做到吗,或者说,她能做到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