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元节这天,遗玉一大早就进了宫去,恰李泰被李孝恭邀去喝酒,就约了下午酉时之前到宫外去接她,晚上两人一起到西市去赏灯观月。
一进宫,遗玉先就韦贵妃那里去报道,她来的不算早,华容殿侧宽敞的暖阁中,已有几位王妃到场,同一群品级不高的妃嫔陪着韦贵妃说话,听见门外宫女通报,说是魏王妃到了,都各自停下了话头,转脸去看,就见那橱门上的苏慕扇帷被人拨开,一名丽人款款而来。
却是一袭海棠红衫曳地,齐胸瑞锦,一条金丝攥珠带,窄袖掐腰,两鬓松松,髻若惊鸿,镂金菱花嵌碧钗,金丝香木蝉玉,一粒朱砂娥心点,更衬雪骨冰肌,顾盼之间,神采奕奕,目光所及,是将旁人都照黯。
今年宫中阎选,提前三个月就召集了各省各地适龄的名门闺秀,才女佳人,女子多有争胜之心,且今天要考量的有可能是日后要争宠的对象,故而今天在场的妇人们,都有精心地梳妆打扮,就连年老色衰的韦贵妃,都穿了一身紫红,描了花钿,扑了粉面。
若单论容貌,就是现在暖阁里,也有两三位曾经得宠的年轻嫔妃,是在遗玉之上,但有几人能像遗玉,在这样好的年华里,被尽心地宠爱,女人是水,有情则润,美的不只是一张皮相,还有一颗鲜活饱满的心。
看遗玉走近,几位年小的王妃懂事地站起身,待遗玉对韦贵妃行了礼,才又重新落座。
韦贵妃见遗玉今天肯来,面上就带了笑:
“起这么早,早膳可是吃过了么?若是没来得及,本宫让人盛碗燕窝先给你垫垫,等下先把人看过一遍,中午开了宴再吃。”
遗玉乖巧应话:“出门前吃了东西,这会儿不饿。”
韦贵妃点头:“那好,再等等几个睡懒觉的,迟些再让那些媛人过来。”
吴王妃缺席,遗玉刚好同赵聘容邻座,两人前几日在宫里天天都见,一来志趣相投,二来都是这两年才新育了子女,不管是私下还是场面上,都有聊不完的话,就凑成了一桌,品着宫里清晨采雪冲的云山黄叶,低声交谈。
盏茶后,陆续又来了几个人,把暖阁里几张红绒短榻都坐满,阴妃和杨妃称病缺席,这两位后宫大头都没有到场,卢书晴级别不够,也没能来,剩下一位荣宠正盛的徐婕妤,也因伴驾没来。
该来的人都到了,韦贵妃示下,让人到殿后去领那些三天前就进往京城参加阎选的媛人。
就隔着两道走廊,不一会儿人就被带来,遗玉正听赵聘容绘声绘色地讲着楚王家的小世子李行云调皮捣蛋的趣事,余光里一群装扮得体的女子规规矩矩地排着队走进来,她是头也没抬。
下头窃窃私语的不光是她们两个,因而韦贵妃只是看了遗玉她们一眼,便将目光转移到那群年轻的媛人身上。
“从左边起,自己先报了家门,名姓,年岁还有生月。”
遗玉这是第一次亲见后宫选婚,知道没有后世那么严谨,但听韦贵妃一开口,还是忍不住笑出声,知道的这是给皇子王孙们挑选妻妾,不知道的,还以为是查户口的呢。
韦贵妃开口的时候,榻上一众妇人都自觉没了声音,她这一声笑,很是突兀,被不少人听见,几个胆大的媛人都抬头去看这发声的是谁,循声找见贵妃娘娘左侧第二张茶几后,侧坐的一名肤白如雪,光彩照人的美人儿,稍一迟愣,又赶紧低下头去,心中都在好奇,这地位显然不一般的年轻女子是哪一位。
韦贵妃也听见了遗玉的笑声,只是扭头又瞥了她一眼,倒是没说她什么,抬手示意那左边第一个发呆的小姑娘上前自报家门。
“家、家父是青州刺史赵德雁,小女今年、今年虚岁十四,是九月生的,名、名唤彩莲。”
小姑娘紧张,说话一直打磕绊,遗玉听的有趣,却懒得抬头去看,赵小姐唯唯诺诺地说完,大概是没得韦贵妃喜欢,连句敷衍的话都没赏,就让退回去,轮了第二个人上来。
“小女孙传香拜见贵妃,拜见诸位娘娘同王妃,家父是太原县令孙郑会,小女是腊月生的,上个月刚满十四。”
这个是口齿伶俐了,可惜年纪尚轻,只知道表现,而忘了对象,弄巧成拙,也没能得这上座一群女贵的喜欢,依旧是被草草带过去。
接下来,又挨着报了几人,有几个说话老实又不结巴的,都被座上的妃子们主动提问,比如说擅长什么,识字书画如何,等等。
如此过了七八个,遗玉听着没了先前有趣,乏味之余,又同赵聘容聊起正在学爬的小雨点,是没注意到,下面那群媛人当中,有一个神色异样,不时小意抬头望她的官家小姐。
“好了,下一个吧。”韦贵妃说着话,瞅向下一个人,见了对方年纪,微微皱眉,今年阎选为了几位小皇子,是特意挑了十一到十五岁大的,但眼前这一身素蓝的小姐,显然是过了十五的妙龄。
“小女宋晴媛,家父乃是扬州都督府长史宋恩孝,腊月生,今年刚过十七岁。”
语毕,座上便有几人交头接耳,奇怪地议论着这位宋小姐的年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