旁边的同伴倒是对行情熟门熟路,只听他冷笑一声:“瑶草贤弟,你这是人老心不老呐,还有心思琢磨这些秦淮花魁的好恶向背。
可惜这次你是看错人了,刚才那少年,可不仅仅是哪家纨绔子弟,他便是姑苏沉树人,如今二十二岁,便官居兵备道、佥都御史——瑶草贤弟,当年你获罪免职之时,也不过是右佥都御史之职吧?
这沉树人如今可是风头正劲呢,他家本就是姑苏首富,如今家里承办了朝廷的漕运改海,已有三年,已是不知道捞了多少!
恐怕整个江南,除了福建郑芝龙,再无人比他他有钱了。沉树人之父,又是南京户部侍郎。
他家这等财势,秦淮花魁争相献媚,有什么奇怪的。普天之下,有几人能二十出头,就官居道抚高位、还高大威武、富可敌国。
刚才那群女子,卞玉京身旁的便该是去年名动留都的李香君,另外两位倒是从未见过,没想到姿色竟还在李香君之上,这天地造化,着实令人感慨。”
“原来竟是他?!这就不奇怪了,这就不奇怪了。”鼠须老者不由暗暗感慨,随后释然。
一个男人能做到高富帅官,还在其中三方面都做到极致。高大威武能骑马射箭,富要富到天下第二,做官做到二十二岁为道台,这样的条件,多少秦淮名媛趋之若鹜、不顾冷落,都是正常的。
原来,聊天的这两人,一个便是已经名声臭了多年的阮大铖,另一个,则是他的同年好友、同样丢官多年的马世英。
他们今天从江北赶来南京、刚好跟沉树人在码头上撞见,也并不是什么巧合,而是必然——因为他们此次来南京,也是来拜访即将抵达的周延儒,想托关系塞金银,要点官职。
周延儒原本该是去年九月就抵达京城的,这一世因为蝴蝶效应、杨嗣昌没死,召见拖延了四个月,抵京自然也当拖延四个月。
所以坊间早已得到风声:周延儒会在常州老家过完年,然后近日启程先到南京,在南京滞留过元宵节后,就一路北上。
常州到南京,最多两天路程。要拜见周延儒的人,都得赶这几天的时间窗口,算好日子,所以最近这两日,秦淮河码头上的外地人才那么多。
历史上,阮大铖在周延儒进京之前,攀上了这层交情,给了极为巨量的金银,打通关系,想翻自己当初被定为“阉党”的逆桉。但周延儒也没这么大能量,不想祸及自身,就婉拒了。
可收了人银子也不能不办事,周延儒就暗示承诺阮大铖“你本人的桉子翻不了,但可以另外帮你办一件事,你有没有罪孽没那么严重的朋友想翻桉复官的,我上任吏部尚书、内阁首辅后,就帮你办了”。
阮大铖无奈,只好退求其次,就想到了同年好友马士英、当初也是当上佥都御史后不久,就因为巨额贪腐、还挪用贪占了朝廷的数万两黄金公款,被免职赋闲在家,于是就请周延儒把马士英的罪过赦了、随便给个原级别的官职。
(注:阮大铖和马士英都是万历四十七年的进士,距离崇祯十五年已经有二十四年了)
这才有了历史上马士英阴差阳错、在史可法升任漕运总督、接替朱大典留下的缺后,由马士英去补上史可法的缺,先在安庆等地担任巡抚。
又过了一年后,因为凤阳总督高斗光与张献忠作战不力、被朝廷罢免,马士英又接替高斗光的位置,当了凤阳总督、兼南京兵部侍郎。史可法则在同一时间已经升任南京兵部尚书、离开了江北皖地防区。
以至于最后崇祯上吊、北京朝廷团灭时,南京六部这边的人事格局,是史可法为兵部尚书、为掌兵朝臣之首,而马士英为兵部侍郎兼凤阳总督、为掌兵朝臣之次。
所以,从这个角度来说,阮大铖和马士英此次来托关系,跟沉树人显然是有直接利益冲突和竞争关系的——
沉树人这个凭空冒出来的势力,他所盯上的位置,正是历史上崇祯十五年时,本该归马士英复官后担任的职位。
说句良心话,阮大铖和马士英这两人,阮大铖是彻头彻尾的小人,诛锄异己,心理变态,把党争内斗发挥到了极致,对历史上南明的内部崩溃也是要负相当责任的。
但马士英这人,虽然私德贪得很厉害,罪证确凿,也有打击诛锄异己,但毕竟民族气节也还行。最后南京城破他还坚持抵抗、没有降清(阮大铖是直接投敌了)
从这一点上来说,马士英并不算绝对十恶不赦的反派,也是有点人性闪光点的。
但不管怎么说,如今他挡了沉树人的路,或者说沉树人挡了他的路,史可法离开后腾出的皖抚职位只有一个,不是沉树人得就是马士英得。
人不为己天诛地灭,哪怕马士英不是十恶不赦之徒,沉树人也只能跟他争到底,反正官职到了沉树人身上,肯定能发挥出更大的作用,更能挽救大明,挽救华夏。
那当然是公平竞争、有德者居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