黄得功偷偷朝后瞥了一眼,请示道:“好像没什么闯贼名将,要不要开火?就杀了田见秀算了。”
沉树人的贴身护卫却过来传令:“不必了,这个距离也没把握,放近了打吧,闯军原先没有跟我军交过手,不知我军火器凶勐,吓着了他们,第一波就打不出效果了。”
黄得功本来也不想搞刺杀,听了这话立刻就接受了,他还是喜欢把敌人放近了狠狠揍。
……
“杀啊!
!冲进上蔡城,三日不封刀!抢到什么都归自己!”
田见秀被激怒后,闯军先锋很快也扛着兵器推着云梯飞梯壕车冲了上来。
除了正规战兵士卒之外,还有数以万计刚抓来不久的河南炮灰壮丁,被刀子逼着扛着破麻袋和土筐,担土冲向城下,准备填一些便于冲城的缓坡。
一些炮灰不甘心送死,临战试图后退,但很快被闯军的督战队一刀剁了,杀了几十个自己人后,剩余炮灰心中恐惧,也就只能硬着头皮往前冲。
田见秀也亲自挥舞着战刀在后方远处呐喊:“只要担三担土到城下,还能活着回来的,立刻可以释放!早点运完早点放人,决不食言!”
他这番口号,也是流贼惯用的说辞,流贼将领们这十几年里也总结出经验了。
如果对于运土填壕或者堆坡的民夫太过严苛,不给看到丝毫活路,这些人哪怕没有武器,也是会拿着扁担甚至拳头反抗的,
虽然这种武力微不足道,可如果是在两军阵前乱起来,也有可能导致给城内官军可乘之机反攻。
所以最好就是根据困难程度,许诺运一担土或者最多两三担土到城墙下、城河边,能不被箭射死逃回来的,就当场释放。
如此才能让弱者有侥幸心理,眼睛一闭往上冲,赌自己运气好,三担土期间也射不死。
“放箭!把这些运土的射回去!鸟铳队准备!”黄得功在城墙顶上,也是挥舞着宝剑来回巡视,大喝鼓励麾下士卒全力抵抗。
一时间城头箭如雨下,颇射杀了一些运土的炮灰兵,也逼得不少炮灰兵出于恐惧,远远就丢下土袋土筐折返回去。一时之间,城墙根下也没堆上多少土,反而是很均匀的一长串铺开。
这道临时行程的土坡坡度很缓、长度很长,而高度不足。唯一的建树,不过是把城外的旱壕填得差不多平了几个缺口,至少能直接踩着坡度走过去。
田见秀眼看这些炮灰兵偷工减料,效果大大不如预期,心中也是愤怒,但此刻却不好发作。因为战场上如果做下许诺后,再去挑刺“完成质量”,是很容易激起哗变的。
人家本来都满心求生欲望觉得运完三次能活,资本家如果跳出来说要返工,绝对会被愤怒淹没。
城头的黄得功看形势越来越紧迫,正要下令火器全部开火,把这些炮灰兵吓退——黄得功知道,对那些流贼老兵悍匪来说,火器的巨响是吓不住的,但对新抓丁的炮灰而言,火器的额外声响,可比弓弩更能打击士气。
不过他刚要下令,沉树人也亲自上了墙头,来到黄得功旁边,吩咐了两句:“黄总镇,你要动用火器我不反对,不过我从武昌军中调来的那些新锐火器,可别大材小用。这些运土的可怜人,用火铳吓退就行了。
让田见秀觉得有希望,一会儿战兵冲上来时,才好有足够的突然性,大量杀伤。眼前这第一批不过是河南百姓,不幸被抓,虽然他们为流贼效力,咱也不得不杀,不能有妇人之仁。但情况允许,最好还是优先多杀老营悍贼。”
黄得功也不觉得沉树人是在越俎代庖,因为沉树人只是对他带来的火器部队提要求,并没有要求黄得功本部人马。把杀手锏压着,放近了打,也好更大更突然地杀伤。
于是黄得功就只是以老式火铳放了一阵,而下面的炮灰运土兵听到火器声连番作响,也是彻底不管不顾、如同潮水般往回涌。任是田见秀的督战人员疯狂砍脑袋弹压,也拉不回来,反而冲倒践踏死了几十个督战老贼。
毕竟刀子砍头只有附近的人才看得见,火枪的巨响却是方圆百步之内都听得见,哪个更能吓住人不言自明。
田见秀眼看不可能彻底在城墙下堆出直接冲上城头的土坡了,也是有些惋惜。
但与此同时,他也抓住机会,让主力战兵趁着这个运土炮灰兵还未彻底全退下来的时机,浑水摸鱼压上,扛梯登城——如果再过一会儿,运土炮灰兵彻底撤完逃光了,官军就能把所有远程火力集中到流贼主力战兵身上,现在好歹还能趁乱分摊火力。
一群群凶悍的老营悍贼挥舞着佩刀藤牌,直接蚁附到城下,找到那几处已经被土堆麻袋填矮了半丈多的地方架梯,随后几步飞速攀援而上。
才一丈多高的距离,身手好的士卒只要三四步飞跨就能上墙,流贼一方士气爆棚,人人奋勇争先。
“开火!佛郎机和斑鸠铳全部开火!”
但就在这时,城墙上那些凸出的马面两侧,无数使用霰弹的重型斑鸠铳,乃至三五百斤的普通佛郎机、千斤的重型佛郎机,都开始勐烈开火,而且是向着横向侧射的角度开火。
火炮如果对着正面的敌人开火,那最多是在横队中间犁出一个口子,以这个时代火炮的低精度、炮弹也不会爆炸,实在杀伤不了几个人。
但如果是横向交叉火力,直接对着城墙根底下横扫,那杀伤效果就极为恐怖了。因为城墙根底下是很容易有人员扎堆的,炮弹纵向投影线上,一蒙一整排都有可能。
田见秀一开始趁乱攻城,部队冲得太快,失去了指挥,所以没有集中攻击那些凸出于城墙的马面,也算是犯了一个比较低级的错误。
可这种错误也不能全怪他,因为上蔡这种小县城,城墙其实比较残破,墙上的马面数量也比较少,隔着两三百步才有一个凸出墙体的马面,可以提供侧射火力。
平时以弓箭或者普通火铳覆盖时,两个马面之间、最中间的位置,往往交叉火力已经很弱,到了射程极限。所以攻城时,为了快速展开大量部队,选择同时进攻马面和马面之间的等距离点,也是有的。
只是没想到,沉树人那么富裕,直接把佛郎机都用来提供侧射火力——要知道大炮的移动是非常笨拙的,哪怕只是佛郎机,在开火前也会固定架设好一个角度,开战后很难临时机动。
沉树人能把佛郎机全部用于侧射火力,就意味着敌人从正面冲过来时,这些佛郎机根本就无法发挥火力,必须等冲到墙角下才能忽然爆发出最大程度的战斗力。
这种牺牲正射,纯打侧射的战术,把三角函数和几何规划的妙用发挥到了极致,却也超出了流贼的智商和理科知识盲区。
田见秀在被惨烈轰了很久之后,终于意识到变阵,连忙下令:“传令各军,集中进攻官军防守的那几个马面!不许进攻主城墙!沉狗官的重炮都是横着摆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