颜则孔和师爷闻言,则是大吃一惊:“府台大人高义!可是我辈读书人,岂能做这种卖友求荣的事情!大不了就跟他们说,是颜某贪功,教唆大人死守的!”
梁以樟焦躁道:“若是早一天,我也不会出此下策!但今天咱想明白了,如果城破,我本就是不可能被饶恕的。
既然如此,就让咱死的时候多拉走一些报仇的恨意,给闯贼一个台阶下。别当我是什么舍生取义之辈,我只是想真到了非死不可时,能死得更值,更轰轰烈烈一点罢了!杀敌万人,仇恨要是能都算在我一家头上,啧啧,岂不是重于泰山!
当然,眼下事情还没到这一步,你们也别急着立刻就去拉拢那几个千总,总要再观望观望,看他们哪天快因为恐惧撑不下去时,再跟他们说,好让他们放心,从而多撑几日。”
颜则孔和师爷听完这番话,算是彻底无语了,颜则孔呆滞一会儿,只是实话实说地诚恳求问:“那府台大人,不知你今日说的援军会到,到底要几日……”
梁以樟:“当然是事急从权,骗他们的了!我根本不知道朝廷援军会不会来!”
颜则孔等人大惊,顿时什么话都说不出来了,知府衙门里笼罩在一片愁云惨澹中。
……
就在几人哀叹悲观之时,知府衙门外,却忽然有人求见,但不肯透露身份。
梁以樟心情郁闷,见对方神神秘秘,正想怒斥,通报的家人却说:
“老爷,来客说他是大头来头,让一个随侍拿着信物来请老爷看,但不肯把信物交给小的。还说愿意拿出一些珍宝,助老爷犒军守城。”
梁以樟心中一动,倒不是贪财,但像是想起了什么可能性,跟颜则孔与师爷对视一眼,然后默默点头允许通传。
见老爷点头,家人立刻放了一个白面无须微微有些虚胖的中年人进来,怀里还揣着几样信物。
梁以樟只是看了对方的长相,就有些警觉,因为这让他直觉就联想到一种残缺不全的人。
“你是……”
很快,对方出示了一件信物,梁以樟确认后,内心雪亮,再无怀疑,大惊道:“你是潞王府的公公?王爷怎会在归德府、在这商丘?!”
明朝,不仅皇宫里有宦官,地方上的诸王府,也都是用宦官的!
明朝宦官之多、人口占比之高,在所有朝代里绝对是排前列的。
那宦官见梁以樟承认了对方的身份,也长话短说:“咱家是王爷身边的大伴,王爷自两月前卫辉府被刘宗敏所破,东躲西藏,只带得细软。
南渡济水抵达归德府后,因兵荒马乱,不敢再暴露身份东行南下,同时也惧怕陛下怪罪他擅入其他藩王就藩之地。
可不暴露身份,又调度不了兵马护卫。当时历经归德府数县,见梁府台你官声不错,在诸县之中最勤谨,似能得人心死守城池,便隐匿行踪暂住下来,想等兵灾退去,再做区处。
今日听说闯军全力强攻,被梁府台亲自督战守住了,王爷还有些后怕,这才让咱家来打探,还想让府台你保护王府周全。
王爷并无其他奢求,也愿意拿出钱财犒军助战,甚至可以以梁府台您的名义下发,都不用对外说知王爷来了归德。
王爷只求能与府台面谈,还想日后能随时知道战况准信,万一真到了不守之时,府台能提前知会一声,并设法安排一小队护卫,尝试掩护王爷突围。”
这宦官这番话,一时间信息量太大,把梁以樟颜则孔等人脑子都挤宕机快了。
说句良心话,从这番条件里,听得出来潞王的卑微懦弱,他的要求可比当年老福王小多了。
老福王可是飞扬跋扈,一毛不拔不肯赏赐洛阳守军,最后被城破杀了全分了。潞王现在应该是吸取了死者的教训,肯跟周王一样拿出随身家产保命了。
而跟死在湖南的桂王全家相比,这个潞王好歹没有直接要求城池守军立刻全力掩护他突围,能守城他还是希望守城的,如果实在守不住,才乞求突围。
这一点来看,他应该也是知道了桂王在衡州是怎么死的,是怎么不把衡州总兵何一德当人看、从而逼反了对方直接投敌。桂王的教训,他也吸取了。
当然,这个潞王软弱怕事是肯定的,他至少不如开封的周王贤明。
周王是肯直接以自己名义劳军的,也不怕拉流贼的仇恨,潞王却只敢躲起来暗搓搓地给钱求换活命,一副尽量能不得罪人就不得罪人的怕事样,哪怕是敌人都不敢得罪。
这种懦弱胆小,也算是到了相当的程度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