攻不下扬州,期间清军还试图转移目标去泰兴、海门等县城捞点好处,无奈明军的长江江防很扎实,水师可以随时调动大笔支援部队跟清军打消耗。
所以哪怕泰兴、海门二县城池非常破烂,清军也依然讨不到好处——现在的问题是,清军也就野战有不小概率打赢明军,而攻坚阵地战,只要明军有增援,打成消耗战,清军是完全没机会的。
换言之,就算泰兴、海门的城门或者城墙被攻破一个缺口又如何?经过了江南大胜,加上朱树人的绝对威望加持,让所有将士都知道援军不会抛弃他们,现在明军士气太高涨了,破口后打堵口战、巷战换命,明军都能撑下去。
而清军才多少人命可以填?能跟明军打这种堵口巷战换命的模式么?换得起么?
根本换不起!原先清军指望的,从来都是“破一个口,然后明军就作鸟兽散,甚至闻风而降”,只要明军战斗意志不崩,满人人口翻十倍都换不起!
尼堪其实也知道随着多铎之死,清军最终大概率是要退兵休整的,但既然多尔衮的新命令还没来,他也不好怠工,只能打完这最后一段时间。
他的目标,也已经从救援多铎,变成了“打赢一场胜仗再走,捞点儿面子和仕途资本”。馏
古人虽说不知道“用户体验峰终定律”,但朴素的心理常识还是有的,都知道一件大事终结的时候,最后这一把的输赢,能极大影响整个布局的定调。
就好比赌徒下牌桌的时候,如果最后一把小胜了,那就能心情愉悦好几天,下次还有大概率会回来。
以至于后世很多马靠和东南亚开场子的人都知道,如果观测到客人差不多要走了,那多半会不着行迹放放水,绝对比让美女荷官娇声嗲气说再多“大爷下次还来玩啊”都更有效果。
尼堪此时此刻,无非也是这种输红了眼的心态,被朱树人拿捏得死死的。
八天倏忽而过,时间也很快来到正月二十七。
这天,已经是多尔衮那边、允许清军退兵的旨意,从北京城发出后的第二天。只是因为两千多里的路程,这道旨意还要在路上再走两天,才能送到尼堪手上。
多尔衮在得知一母同胞的亲弟弟战死的消息时,当然也是万分悲痛的,期间还赌咒发誓各种恶毒咒骂朱树人,还做出了很多长远部署。但这些细节暂且按下不表,容后自有分说。馏
单说多尔衮的旨意走到半途时,朱树人让张名振的海军发起的“淮安偷袭战”,也终于正式爆发了。
经过多日的迂回,张名振的部队先是躲开了孔有德的清军水师巡哨斥候,随后趁着二十六日入夜后那点时间,悄咪咪驶入淮河河口,
充分利用了一整个黑夜的时间差赶路,一路上甚至还打出了清军水师的旗号,因为离入海口不太远,也就没遇到盘查。最近清军有太多后方的辎重船来淮安,把部队所需的物资卸下、再由小船走邗沟运河运到最前沿的战场,以至于守河口的清军都见怪不怪了。
这个任务,也只有让张名振来干,郑成功还真就不行,
说到底还是航海经验和船型的问题,福船连在黄海近海航行都困难,要进淮河偷袭、完美实现河海航行切换,就更是天方夜谭了,郑家水手也没这方面的航道经验,就算给他们沙船,都有很大概率触礁。
黄河夺淮带来的泥沙量是非常惊人的,以至于明末的淮河口有巨大的三角洲冲积扇,处处是浅滩沙洲,但凡对航道稍微不熟悉一丁点,就会直接搁浅。
而张名振跟着沉家混了多年,可以说是黄海和黄海沿岸各大河流航行经验最丰富的,沉家跑了三代黄海海商,这方面的水文、导航技术经验储备那都是世界第一,这一领域无人可比。馏
所以清军根本没想到有人能做到摸黑逆流航行偷入淮河口——至少孔有德自己都没这个本事!让孔有德来半夜摸黑开这条航线,孔有德自己都得触礁!
清军自己都做不到的事情,提防程度自然松懈,张名振的潜入,也就比鬼都成功。
当然,直接渗透骗开淮安府城门是不可能的,张名振最终做到的,也就是同时奇袭了淮安城的北水门、东水门,外加把两座水门外的码头小镇给占领了,杀散了这两座小镇的清军守军,还把码头仓库一时占了。
淮安城也是水运枢纽,城北的水门和码头,是靠着淮河的,城东则是靠着邗沟运河,本来做的就是淮河和大运河的转运贸易,所以两处都有很多堆积如山的物资,平时也不会费事运回城里,都是一边码头从大船上卸下、另一边就换小船走运河。
张名振的船队来的时候,基本上运载不多,补给物资和军粮都没怎么带,他知道自己有把握因粮于敌。占了淮安城外的两座码头小镇,立刻把搜到的值钱武器装备弹药补给都装上自家船队,属实是用了鞑子的武器弹药军需补给来打鞑子了。
最值钱的库存搬完了,才开始搬不值钱的军粮,要是鞑子反攻打回来守不住,那就一把火把来不及运走的东西烧了,反正不能资敌。
当然,淮安城里的清军,一时还真拿张名振没办法。馏
两处水门码头火起,本身就让清军人心惶惶了,一开始他们还以为是小股盗匪作乱,从西城门放出一些部队试图平乱。结果迂回到北水门,才发现撞上的是明军精锐,是不好对付的劲敌。
加上淮安城里的清军本就是后方二线部队,被有备而来的明军设伏夹击,很快打得大败。
一夜之间,张名振连杀了两个码头镇子上原本的守军、加伏击击退出城之敌,轻松就歼灭了好几千人的二线部队,着实收获了一场大胜。
更关键的是,他还把清军准备运给扬州前线的军需物资抢了烧了一大堆,前线的尼堪满达海尚善等人就愈发后继乏力了。
淮安距离扬州只有二百多里,这个噩耗自然是一夜时间就被飞马报到了扬州军前。
后勤基地被偷,虽然城池没有陷落,但码头设施和码头小镇的仓库全部被烧,还是极大打击了清军的士气。
尚善这个退兵派,几乎是第一时间跳了出来:“我早说既然确信了王爷死讯,就该立即退兵了!如今又被南蛮子袭扰后方,不能再等了啊!”馏
尼堪这几天没捞到好处,背上的锅却又多了一口,很是郁闷,此刻在淮南清军中的威望更是降低到了极点。
旁边同样希望退兵、但动机理由跟尚善不同的满达海,也不由自主站在了尚善这边:“三哥,你要是觉得这样退兵没面子,至少也该分兵回救淮安。
若能把偷袭淮安的明军围歼、防止他们再逃窜出海,那也算功劳一件了,回去也好跟摄政王解释交代,要是再犹豫不决,那便太无能了——我没这么想,我只是揣测,王爷可能会这么想。”
尼堪的脸色都发青发绿了,最后还是一咬牙:“你们觉得能追上偷袭淮安的明军,我不拦着你们!到时候别空手而归就好!
但是这扬州城外的包围不能撤!我相信王爷的旨意这两天就能到了!若是王爷让我们撤,我才会全军撤!”
尼堪想的是,不差这两天了,多尔衮的命令一到,他就有台阶下,最后责任肯定比“未得令就擅自全面败退”要小得多。在已经不可能取得局部胜利的情况下,败得好看一点,也总比灰头土脸的怂败要好。
但他这个决策,显然已经无法节制住诸军,满达海本就跟他几乎平级,当下冷笑着算是领命,带着自己的部队表示会立刻回救淮安。馏
尚善和李成栋也连忙表示他们不是避敌退让,而是积极求战,仓促准备后,就跟着满达海一起去了——
他们这么做,也没人可以指责,甚至当天就有人在清军营中造舆论,说什么“官渡之战时,回救乌巢的袁绍军才是真正勇毅有担当的,留在官渡进攻曹操大营的,不过是郭图这样的蠢货才会做的决策”。
穿着穿着,这谣言就越来越夸张,很快变成了“听说这次朱树人也要效法曹贼,曹操当年亲自去乌巢烧粮,今天朱树人也是亲自去淮安偷袭,
要是能截杀淮安明军,说不定能直接杀了朱树人,就像当年袁绍要是肯全力救乌巢,便有可能将曹贼击杀在乌巢”。
这种谣言稍微有点智商的人都能听出是瞎扯,但架不住三国演义在清军将领中太流行,大伙儿灯下黑,竟一时也认可了这种说法。
正月二十八当天,扬州城外的清军就退走了至少七成,而且为了赶时间,还带走了大量的骑兵和战船。
只剩下尼堪的嫡系部队,还是以攻坚步兵和沉重的炮兵为主,还留在扬州城外等待多尔衮的正式旨意,打算等明确要撤退后再打包走路。馏
整个清军上上下下,也没人想过“要是扬州城里怂了那么多天的明军,突然开城门追击反击该怎么办”的问题。
没办法,明军在江北已经怂了太久了,至今为止没有发动过哪怕一场野战追击反击。明军无胆主动追求野战的刻板印象,在清军将领心中,已经刻入骨髓。
尼堪显然要为这个疏忽付出代价。
因为就在满达海尚善和李成栋孔有德的部队都撤走之后、整座大营里只稀疏剩下尼堪的嫡系部队时,当天晚上,关闭了那么久的扬州城门突然开了,瓜州渡方向的明军也出动了。
城里的黄蜚部,以及泰兴那边临时调来的刘肇基部,外加江南支援过来的曹变蛟骑兵的一部分,以数倍的优势兵力,突然对几乎纯剩下攻坚步兵和炮兵的清军江北大营,发动了偷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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ps:虽然今天还是一更,但是有六千字大章了。就这样吧。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