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宅院旳阳光落在狮子石像上。
陆南槿背靠着宅院的石壁,默默静立了一会,内院的声音不再响起,她也悄无声息地离开,走了十几步,来到了小巷的尽头。
蹲着抽烟的宋慈肩头被拍了一下。
“给你。”
陆南槿递出那件披在自己身上的西服。
或许是因为喝了狮醒酒的缘故,现在她的脑海还乱乱的……有一种宿醉的错乱感,对于一个三百六十五天全年无休持刀砍人的裁决所使者而言,宿醉实在是很不应该的事。
而且喝醉了跟一个男人在外面过夜……听起来也有点……下流。
宋慈连忙把烟头按在地上熄灭,他接过西服,没有直接披上,而是笑着问道:“不进去坐坐么?”
南槿摇了摇头,她抱着礼裙的裙摆,神情木然地蹲在小巷路口,双眼失去聚焦,向远方飘忽着发呆,思绪也飘忽到了千里之外,不知道在想什么。
有不断有路人投来诧异的目光……老城区很少会见到这么漂亮好看的女孩,而且还穿得这么时髦。
“夫人以前跟我说……这世上的很多东西,都是有分界线的,就拿大都举例子。”
宋慈蹲在了南槿的身旁。
他的目光和南槿一样向着远方飘去,说着漫无目的的碎语:“大都的分界线就是老城区,生活在这里的人,永远无法想象江滩的深夜是什么样子的。”
“同样的,超凡者的世界里……诚心会就是分割上下的分界线。”
“地上和地底, 就是两个世界,诚心会的规矩放在花帜的顶楼上, 就行不通了。诚心会讲究拳头, 谁实力强悍, 谁出手凶狠,谁就是老大。”
“可夫人那边的游戏规则……不太一样。”
宋慈低眉笑道:“以前我总觉得那边很虚伪, 明明双方都已经十分愤怒,只差撕破脸皮,也还要伪装最后一层的‘体面’。后来才一点一点意识到, 文明的世界,其实就是换一种方式的野蛮。那边的游戏规则,也只是换一种方式的凶狠,撕破脸皮毫无作用。”
“……你想说什么?”
走神的陆南槿听了一会,微微皱眉。
“虽然没有蹲在宅院前, 但该听到的我都听到了。”宋慈一只手拎着西服, 拽在肩头, 一只手掸了掸熄灭的烟灰, 苦笑道:“大家都是超凡者,六感应该不至于迟钝到这种程度吧?”
内院的灯笼早就熄了。
强攻系的超凡者, 天生视力,听力,就会强于普通人, 尤其是宋慈这种级别的强者, 蹲在小巷口能耳听八方,把周围十几座宅院的声音全都收入耳中。
“……”
陆南槿的神情不太好看。
“你的老师真的是一个好人啊。”
乌鸦感慨道:“在今天之前, 我对他的印象概括词大概还是‘老流氓’……现在已经改成‘树人有道’了。”
“没猜错的话, 你回大都, 是想砍人的吧?”
没等陆南槿开口, 宋慈就笑道,“砍谁?崔忠诚?赵西来?或者是……我?再或者,都要砍一遍, 谁为花帜卖命,谁就是当年狮子巷的帮凶,谁要拦着你,不让你为陆承报仇, 谁就是最后的凶手。”
陆南槿恹恹地低下头。
是的。
很久之前, 她就是这么想的。
在每一次拔刀出鞘的时候, 每一次拼命修行,刻苦提升实力的时候,每一次想象着自己返回大都的时候……她心中早已经预定好了敌人。
那就是取代父亲产业的赵氏!
而且她也做好了最坏的心理准备……所有站在这条战线上的人,都可能成为自己的敌人。
包括……姐姐。
听起来很凶狠,但此刻豁然回首,却发现这其实是个很幼稚的想法。
但……
一个人锲而不舍的去做某一件事……往往不都是因为一个倔强的念头么?
当初握住刀的时候,如果不知道自己的刀最终将要落到哪里,她还能一路走下去吗?
可如今她回大都了,以一个复仇者的身份……却发现自己的这把刀,即便拔出,也不知该砍向谁。
崔忠诚么?
赵西来么?
全都不是……当初那个愤怒握刀开始超凡修行的女孩,把全世界都划到了自己的对立面上,十年后她重新触摸狮子巷的石壁,却无法欺骗自己。
她也感觉到了……赵氏,不是狮子巷旧案的真正凶手。
……
……
“夫人,距离备选议员即位的日期只有不到一周了。”
周济人坐在石墩上,对着那一间紧闭木门的阁间轻声道:“法案的事情影响重大,赵氏不会善罢甘休,这一周……他们会实行最后的反击。”
陆南栀此刻正盘膝坐在阁间的地板上。
微光透过窗叶细密地落在她的脸上。
她的状态在松弛与紧绷之间,面容放松,鬓角的发丝随窗棂吹入的微风摇曳晃动,这个打坐姿势是父亲教给她的,据说是很久之前的古人留下的修心之术,可以调整呼吸……与超凡修行中的“呼吸法”有着相同的原理。
在法案这件事情上,赵西来已经和自己说得十分清楚。
花帜没有选择。
在最高席的意志压迫下,唯有与相对友好的“光明城”,以及“林家”合作,才能保证东洲的总体利益最大化,事实上这就是放弃了反抗, 东洲议会心甘情愿从棋手的位置后退一步,让大都区成为五洲最高席意志博弈的棋盘。
从大都议员的角度出发, 她此刻坚决反对议案通过, 就是表明东洲议会的态度……与觉醒法案的实施与否无关,最高席无权压迫东洲的意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