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算吴淞江下游通畅入海,今年这样水灾一样会发生!
说到底吴淞江只是一条江流而已,负担不了蔓延苏松全境的水灾!”
林泰来叹口气,“您老人家这么大的年纪了,怎么还不懂知错就改的道理呢?
在有生之年,赶紧把昔年错误弥补了才是正理!
趁着这次发洪水的机会,你可以上书朝廷,奏请重新疏通吴淞江故道,扩大苏松水域入海的通道,减轻今后的洪灾。”
海青天很坚定的说:“老夫并没有错,也不需要弥补改正。
让吴淞江改道大黄浦河,乃是为了防止海寇通过吴淞江直驱江南腹地。”
巩固海疆,消除隐患,此乃万世之法也!
“我明白了!”林泰来仿佛恍然大悟,“你要维护仅存的广东市舶司的利益!”
海青天:“???”
他海瑞和广东市舶司有个屁关系?
当初朝廷设置了三个市舶司,浙江、福建、广东各一个。但是在嘉靖倭乱后,浙江和福建的市舶司都被撤销了,至今尚未恢复。
所以在当前,广东市舶司乃是大明硕果仅存的市舶司。听说福建方面近些年积极寻求恢复市舶司,但还没有得到朝廷批准。
林大官人睁着大眼睛说瞎话:“老大人是广东人,故而你不愿让吴淞江通海,影响到广东外贸!”
“胡说八道!”海瑞登时感到气冲斗牛,剧烈的咳嗽了几声,他怀疑自己都要把血咳出来了。
瞎扯也要讲究个合理性,你林泰来这些屁话都什么玩意?
自己老家琼州府虽然隶属于广东,但那是在海南岛上,和广东本土尤其广州府又不是一回事!
所以自己怎么就成了广东人?你林泰来是地理盲吗?
林泰来说:“那老大人还是向朝廷上个奏疏,请求重新疏通吴淞江下游故道吧,免得让我继续误会下去。”
先前林大官人就发现了,自己上疏说个正事,只要不是直接骂人和斡旋兵变民变的,就没啥人重视,连讨论都没讨论的,把自己当个嘴上没毛办事不牢的小年轻。
但海瑞的份量应该足够引起重视,至少能引发一波关注和讨论了吧?
海青天很想从病榻上跳起来打人,但老病的身躯已经让他有心无力了。
他不禁想起了在那个二十岁阳光灿烂的下午,不经意看到的一句诗——南村群童欺我老无力,忍能对面为盗贼。
林泰来苦苦劝道:“只是让你上个奏疏而已,朝廷还不一定准许。
咱们朝廷是什么效率,老大人你难道还不清楚么?所以又何必如此执拗?”
海青天大口大口喘着气,似乎在回气回血。
林泰来最后说:“这样吧!只要老大人你答应上这份奏疏,我就把苏州济农仓全部存粮都用来救灾!
一粒都不会出售到市场上,绝对不用来倒卖发财,直接免息借到灾民手里!
以当今世道,天下有多少人能做到这样?”
“我知道了,你滚吧。”海青天现在只想让这个恶魔在眼前消失。
然后又补充了一句:“我能看出,其实你这个人并不贪财,但我看不出你到底想做什么。”
林泰来回应:“那你老可要保重身体,不然只能看个开头就没了。”
苏松一场大洪灾,让两个地方的士子都归心似箭,但却要在南京城等着放榜。
这两个地方的士子也都没有什么心思狂欢了,就算有没心没肺的,这时候也要老实点。
所以就只能在煎熬中等待着,一直等到了八月二十八日上午,贡院大门再次打开,这就宣示着要放榜了。
乡试榜被放在彩亭中,由差役扛着,要从贡院一直抬到应天府府衙。
南直隶乡试放榜这件事,在南京城是一件非常热闹的事情。
无数男女老少跟随着彩亭前行,形成了一支盛大的游街队伍。
林大官人和他的朋友们听到放榜的消息,匆匆忙忙的从秦淮旧院里钻出来,一起汇聚在了武定桥头。
金士衡对众人分析说:“乡试榜要张挂在府衙影壁上,会有无数人挤在那里看,现场必定混乱不堪。
我们这样读书人去了,和贩夫走卒、家奴下人们拥挤,也是有辱斯文,而且我们还不一定挤得过别人”
林泰来不屑的说:“那是你挤不过别人,别带上我。”
金士衡没搭理林泰来打岔,继续说:“所以不如按照老惯例,在府衙附近找个酒家茶铺等待,然后打发仆役们去看榜回报。”
金士衡说的这些都是老生常谈,一般士子都是这样干的,除非穷到连个仆役都没有,只能亲自去看榜。
“简直多此一举!”林大官人大手一挥,直接否定了金士衡的提议。
然后他环视四周说:“我有二百勇士傍身,难道还怕别人冲撞我们?尔等不用害怕,跟我走就是!”
于是众人跟随林泰来,周围布置了浩浩荡荡的二百条大汉,一起追着彩亭去了。
由南向北横穿了三山街,就来到了府衙。
衙前街道已经是人山人海,但无所谓,二百条大汉一起大喝,直接从人山人海里开劈出了一条通道。
没有人表示不满,就算那些被推倒的人,也是很友好的笑了笑,非常大度。
林泰来等十来人沿着不断延伸出的通道,一直走到了府衙大门影壁下。
终于能看清乡试榜上的字了,大家一起抬头,目光快速逡巡,仔细搜索自己的名字。
“我艹!”林泰来直接爆出了粗口!
他是第一个发出声音的,因为他的名字就在榜上最前面第一个,所以他最先看到了自己的名字。
乡试榜上赫然写着:“第一名,林泰来,苏州府学生,易经。”
这个成绩完全出乎预料,林大官人本来只想混个举人功名而已,完全不追求名次。
反正此时林大官人整个人都麻了,心里不停的骂骂咧咧,这主考官失心疯了吧?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