最后一句话说出,终于是让一直沉默的那妇人出声。
她皱着眉头道:
“三位都是族中硕果仅存的道徒,早早给你们说过。城隍并非是害了我等!如果不是画下红线,我族将会彻底分崩离析,血脉断绝,香火无存!”
妇人细细解释着:“反倒是画下红线后,我等蜷缩在祖宅中,宗族尚存,彼辈灭杀我等,便是无故而诛连,违背道律!”
另外三个男子中,也有人声音黯然,说:
“红莲说的是,若无红线逼迫,我们早就分家了事。到时候,一个个的在外被人杀光,对方可是不算犯了族诛之事。”
即便有了两人劝说,另外两个男子的年纪较轻。
有人怒火中烧,再次骂道:
“好个没天理了!我余家既然无罪,又怎能这般杀害我家!黑,真他娘的黑!
还有那余凤高,族中求他多次,只求他能上告道庭,惩处潜郡鬼神,他却连声都不作,还直接与我族割裂,姓都改了!”
另一人则是冷笑:“余凤高那小子倒还罢了,虽然是白眼狼,但也没拖累宗族,在外反而能为我族留下几丝血脉。依我看,害得我族到这个地步的……”
这人刚想说完,就被旁边的一人用手肘拐了拐。
他得了提醒,瞥了眼那被称作“红莲”的妇人,其恨意顿时散去大半,沉默着收住了口。
此人没由头的嘀咕道:
“当年红莲姐本是在外,一直都没有回宗。若是最后不回来,红莲姐才是能为我族留下几丝血脉的人。她当年就是道徒了,在外的新生子嗣可不会被人掐死。”
妇人听着三人的争执,面色依旧麻木,丝毫没有想要插的意思。
似今天这般的争吵埋怨,从二十年前,她跨过红线,走回余家开始,就听过不下千回,耳朵都生出茧子了。
好在如今气血越发衰败,就连上位道徒的境界都快维持不住,眼花耳聋的,只等再过些时候,彻底失聪,也就不用听这几人絮絮叨叨了。
忽然,余红莲掐了掐手指,她抬头看向祠堂外。
外边虽然依旧黑魆魆一片,但是她知道晨光即将到来。
“咦!”
余红莲忽然出声:“瞧时候,是族中子弟们晨读诵经、对日吐纳的时辰了。你们且听听,东厢房处可是有晨读声传来,若是无有,可能是被吓着了,但修行不能断,我得去催催他们。”
其他三人口中的争执声,戛然而止。
因为早在一刻钟前,府中就响起了窸窸窣窣的晨读诵经声。此声对于凡人来说,仔细听都能注意到,对于上位道徒而言,则是能如洪钟大吕般清楚,更别说是极其关注这点的余红莲了。
三人顿时就知道,应是余红莲的气血衰败得厉害,肉身进一步枯朽,听觉连凡人都不如,真的苍老了。
“刚才没有,现在有了,可能确实是被吓着了,所以耽搁了一下”
“那就好。池中那暗道堵上没,池里的鱼兽也都捞起来,不能再养了。但也得想个法子,不能浪费……”
絮絮叨叨的声音,继续在堂中响着。
四人盘坐在阴冷黑暗的祠堂中,放下了争执,开始盘算明日来月的饮食起居,为族中子弟谋。
………………
与此同时,黑水崖旁。
余列精神抖擞,披衣而起,顿觉整个世界都鲜活了很多,尽泄二十二年来闭关所产生的苦闷。
不过等他回过神来,感受着渗入体内的那丝丝元阴之气,面上又出现了怅然之色。
朴杏这厮,数十年来,居然元阴一直都在,生疏至极。这点出乎了余列的意料,但细细一想,又符合其人的性情。
“若是早知道这点,呃……”
余列暗忖着,心道:“罢了!”
他看了眼青石上似醒未醒、眉间颦蹙、缩成了一团的朴杏,从袖子中取出了一方储物袋。
袋中除了寻宝竹鼠的私房灵物之外,还有他夜间在紫府中炼制好的修补丹药,可以帮朴杏疗养肉身,增加突破到七品的概率。
将储物袋放下后,余列退后数步,朝着朴杏郑重的拱手:
“道友,有缘再见!”
他身形一晃,倏忽间就消失在了原地,只剩最后一道神识落下:
“今日之事遇见余某之事,道友切勿对外透露。因余某不详,牵连甚多,道友勿要被余某牵连了。”
就在余列消失的那刻。
朴杏也睁开了眼眶,她抚着小腹,怅然的望着余列消失的方向:
“难怪,竟然是道士了。只是……还能有缘再见吗?”
两人的神识、话声,都消散在了山风中,被吹打得一干二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