少女哼了一声,忽而浅笑道:“知道了,普天之下,惟有三哥哥最聪明了”
原来少年姓洛名风,字从龙,再过一月即满一十八岁七小姐洛惜尘尚未十六,与洛风并非亲生兄妹,乃是洛风之母杨夫人的侄女洛风家世渊源,其父洛仁和以文采风流著名,时于洛阳任官,与洛阳王李充向来交好,其妹洛贵妃又正得当今玄宗皇帝宠爱,是以家族日显兴隆此番洛仁和赴京高就,虽然尚未有定论,但必然是个显赫实缺
洛风生时天有异象,府第上空白日积云,又有一道紫电、一道青电盘旋交错而下洛仁和请来的风水先生不过是世间借仙道之名混口饭吃的泛泛之辈,自然解不得其中意思只是信口诌道此乃天降祥瑞,此子乃仙人转世云云借问祥在何处,瑞从何来,自然是摇头晃脑,“此乃天机,不可言,不可言”
洛风一落地,手中即抓着一块小小青石,青石圆润晶莹,隐隐有宝光流动,显非凡物洛仁和见此子抓石而生,显非凡胎,因此也就信了风水先生所言,重谢了纹银若干
洛风自幼聪明绝顶,三岁能诵,七岁成诗,经史杂书,都是过目不忘到年纪稍大一些,更显沉稳,识大体,胸襟开阔,遇事从容因此在五位儿子之中,洛仁和对这个三儿子期许最高,要求也最为严苛只是洛风不知为何对于治国经济之学全无兴趣,只喜什么筑基炼丹、仙迹洞府之类的杂家旁说他平日里广读道藏,又自少结交修道之士,学了许多铅汞之学,舞剑之道
当朝玄宗皇帝信道,因此修仙访道之风日盛,又传说在名山大泽中,多有修仙宗派隐居,屡有白日飞生的仙迹传闻,是以王公大臣子弟修道习剑的不在少数,洛风所为,不过是寻常举动只是那些肯与贵族富户结交的道士真人,十人中倒有九人道行低微,自己都未必能解得出几部道典,又如何能够教人?所贪图者,不过是金银供奉而已
当然,其中也不乏有真神通的真**士比如撰写这部《紫府金丹诀要》的青阳真人,就号称能点石成金,化泉为浆,又善炼仙丹开国高祖皇帝服后果觉妙用无穷,当即封青阳真人为当朝国师,赐与田宅无数又有传言说青阳真人手掌一把仙剑,出鞘即可引动紫电天雷,威力无穷,青阳真人仗着这柄仙剑已斩妖诛邪无数
洛风可没有那般运气,遇见一个如青阳真人这样的世外高人他结交的修道之士虽多,研读的道藏不在少数,酬金也花了不少可是若说炼丹,凡丹炼出无数,仙丹一颗也无若论习剑,那几招几势倒也优雅从容、颇有风骨,但真动起手来连洛府的护院都敌不过因此洛仁和越看越怒,终于禁止洛风再谈修道之事,要他一心读书,将来好承袭父荫,在仕途上有所建树
只是洛仁和公务繁忙,难得有时间检查洛风的课业洛风又是天纵之材,只消稍下苦功即可应付过关,大多时候仍是在研读道藏,探寻飞升之途他过于醉心此道,连身边随侍的小小书僮也被他私下改名为采药
洛仁和虽然不喜洛风研习丹鼎之术、黄老之学,但自己也并非对仙道一味排斥,毕竟从本朝开国高祖皇帝始,历代君王都十分推崇修仙炼丹之学,这些做臣子的,又怎能不得懂一二,否则如何上承君心,体贴圣意?而且洛仁和这座宅第也非寻常,前后四进各有两条游龙浮雕,合起来是就是一座离龙阴阳阵据那布阵的道士说,阵中锁着一头北海冰龙之魄,此阵不光可以调和阴阳,驱邪避鬼,而且具有扭转风水、福荫子孙的大功效
这阵中是否真的锁了一头北海冰龙之魄自然无人可知,不过那调和阴阳之效倒是颇为显著整座宅院冬暖夏凉,十分怡人,府中诸人全然不受寒暑之苦,就是洛阳王的王府也未必能及得上
至此时为止,离龙阴阳阵建成刚刚三年,洛仁和就得玄宗皇帝圣恩,召入京中叙事只是不知这是阵法之功,还是洛妃枕席之能
洛惜尘精灵跳脱,然而性情脾性颇见大气,在洛府年轻一代中与洛风最是相得她自幼时起,即被一位游历而过的女道士相中,授以养气明心之术,并嘱她勤加练习,待她满十六岁时再来收她为徒那女道士自称出身灵墟,为白云先生传承弟子然如洛惜尘这样的官宦之女,自不会下什么苦功,三五天能练上一回已很是不错了就算如此,洛风也自对她另眼相看只是她自己到对那所学养气之术不屑一顾,称之着力于旁枝杂径,背离大道本源洛风对此很不受落,每每力陈已见,希望洛惜尘能识得其中真味但洛惜尘心高气傲,自然不服,何况洛风自己虽读过诸多道藏,也未见修出什么神通来,因此兄妹二人每每探讨道法仙源时,倒是以争吵居多
洛风虽然醉于道术,无心经济治国之论,然则仅是应付了事的诵读,已能使年未十八的他崭露头角,把经史籍典诸子百家之学解得头头是道,将国事民情世间道理洞察于秋毫之间,每每有惊妙之语然他痛下苦功的道法反而一无所成
世事难测,由此可见
兄妹二人在书房聊不上几句,又回到了金丹之学上来,自然少不了又是一顿争吵激辩一番之后,二人就都有些累了洛惜尘忽望了一直乖觉侍立的采药一眼,道:“你先出去,我有话要同三哥哥讲”
采药顿时长出一口气,转头就跑
洛惜尘又气又恼,喝道:“跑这么快干什么?本小姐还能吃了你不成?”
那采药伶俐,又仗着素得洛风喜爱,当下只作听不见,脚下发力,转眼间就消失在院门之外,直把洛惜尘气得贝齿紧咬
洛风笑道:“且莫管他,你有什么话要向我说?”
洛惜尘恨恨地一顿足,这才望向洛风,道:“哼,便宜你了我听说姑父此次在京中另有重用,一时半会之间不会再回洛阳,你又可以肆意妄为了可是天下也没有那般的好事,我偶尔得知,这一次西门老先生受姑父所托,要狠狠考究你的课业,绝不止是三卷高祖本记而已”
洛风笑道:“那也不妨那几本经史早已在我腹中,何惧……”
他一句话尚末说完,忽然从窗外吹进一阵急风这风来势十分凌厉,顷刻间就将书桌上的书卷纸笔一道卷起,劈头盖脸地向洛风与洛惜尘砸来,甚至那一方产自前朝的古砚也不得幸免,随风而起!
洛风吃了一惊,急切间奋力将洛惜尘拉到一边,避过这突如其来出现的猛恶骤风,然而他自己却被那方古砚砸中肩头,忍不住脸色一白,闷哼一声
猛然间,又一声巨响,一排高高的书架被恶风掀倒,向二人倾覆而下洛风再吃一惊,顾不得肩背剧痛,猛力将洛惜尘扑倒在地,堪堪避过了厚重的檀木书架随后一片唏哗之声,什么前朝螭龙彩盘、上古青花龟纹钵、碧玉云纹花瓶,通通摔得粉碎
恶风来得急,去得也快,杂带着一堆杂物,旋即从另一边破窗而去
片刻之后,洛风才抬起头来,惊魂未定地看着已是一片狼藉的书房洛惜尘见尘埃已定,惊惧渐去,轻轻推了推洛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