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晨,天刚蒙蒙亮,朱雀大街上的暑气刚刚散尽,清风拂面,正是一日中最清凉的时刻,许多长安民众都早早起来,趁这一刻清凉,忙碌着一日的生计。
朱雀大街上到处是行色匆匆的民众,不时有一辆马车飞驰而过,留下一路的辚辚车马声,一棵大树下,一个凉茶挑摊早早地摆了出来,趁金吾卫交换巡逻的空隙,卖几碗凉茶和冰块。
几枚铜钱叮当落下,几名脚夫端起凉茶便喝,扯开大嗓门聊起了今天的盛事。
“他娘的,今天不想干活了,回家和娘子耕田去,早日生下一个娇滴滴的小娘,她当了贵妃,老子就是国丈了,百味斋的鸭屁股老子可以随便吃个够。”
旁边一个年老的脚夫‘扑哧!’一声,将凉茶喷了一地,指着他笑道:“就凭你这句话,你就一辈子是吃鸭屁股的命。”
大汉怒道:“你笑什么,你不是一样吗?你家三娘四娘,你不也一样送她们去学琴吗?你那几根老干筋想什么我还不知道?”
年老的脚夫瞥了他一眼,不屑道:“我家三娘四娘从小就人人夸她俩长得标志,学个色艺双全,没准就有王妃命,你就算了吧!你娘子那个蒜头鼻子,生下的也是个小脚夫娘子。”
“你!”大汉勃然大怒,撸起袖子就要动手,摊主连忙劝道:“别争了,长安城哪家不想生个贵妃女儿,可这贵妃只有一个,还是从巴蜀来的,咱们都现实一点,该喝的,该吃的吃,来!再喝两碗凉茶。”
众人吵吵嚷嚷, 就在这时,从明德门内奔入一队骑士,人人后背红色革囊,马快如疾飞,马蹄敲打着地面,势如奔雷。
“散开!”马上骑士大声叫吼,吓得路上行人跌跌撞撞向两边奔逃,一队骑士风驰电掣般从茶摊前冲过,片刻便成了几个小黑点。
一群脚夫目瞪口呆,半响老脚夫才叹口气道:“看见没有,当国丈是在长安吃刚下树的新鲜荔枝,可不是吃什么鸭屁股。”
几个脚夫都仿佛蔫了一般,没精打采地喝着凉茶,这时,那大汉将碗重重往桌上一扣,粗声粗气道:“不行,今天老子一定要想办法进曲江池看一看,那贵妃到底长什么样子?”
今天是杨贵妃的寿辰,正式庆典要到黄昏时分才开始,以避开炙烤一般的骄阳,但大明宫的宫女和大小宦官们天不亮便起床忙碌了,举行寿宴的各种仪物都要从宫中带去,金盘玉碗,玛瑙罐子翡翠盆,都要一早送到承办这次寿宴的长安十大酒楼中去,还有黄梨木的坐榻,紫檀木架的白玉屏风,以及上好的各种瓷器,各地名贵茶叶,安西的贡酒,还有鱼脂蜡烛,缀满了夜明珠的宫灯,等等等等,所有需用之物都得带去。
当然,如果是今天才去布置那就晚了,事实上,他们带去的只是备用品,宴会所需的各种器物早已经先一步送去了。
杨玉环的寝殿内,一百多名伺候她化妆的宫女都静静等侯在一旁,贵妃娘娘正在吃荔枝,这时候谁都不敢打扰她。
杨玉环这几天心情颇好,圣上答应她,过完这次寿辰后便再一次搬回兴庆宫,大明宫永不涉足,这就意味着前段时间他们之间的一点不愉快已经烟消云散了,但杨玉环也做了一点让步,那就是李隆基若想幸临哪个妃子,可以接来兴庆宫,经过杨花花的事件后,她忽然想通了一个道理,越想把圣上栓在身边就会越会失去,只有宽紧结合,才是持久之道。
专门服侍她吃荔枝的小宦官吕太一熟练地拨开一只荔枝,递给她,望着晶莹细润的荔枝肉,吕太一眉头一皱道:“这荔枝不好,有些陈了。”
杨玉环的樱唇吮了一口荔枝上的甜汁,一股清香甘甜之味滑入口中,她不由笑道:“这荔枝很好呀!怎么说它陈了?”
吕太一眨了眨眼,恍然大悟道:“我知道了,是娘娘的皮肤太娇嫩,显得它就很干涩了。”
杨玉环笑得花枝乱颤,半晌才喘了口气,指着他笑骂道:“你真是个马屁精!”
“谁是马屁精?”
外屋传来李隆基的声音,他大步走了进来,笑道:“谁在拍我娘子的马屁?”
吕太一吓得跪了下来,一声不敢吭,杨玉环起身给李隆基行了一礼,笑道:“臣妾的这个小宦官说今天的荔枝陈了,可我觉得还可以,他就说是因为臣妾的皮肤太娇嫩,显得荔枝陈了,三郎听听看,这不是马屁精吗?”
李隆基看了看杨玉环,又看了看一只剥好的荔枝,捋须笑道:“他不是马屁精,他说的是事实,这荔枝哪能和朕的爱妃相比,差之太远!差之太远!”
他又对吕太一笑道:“起来吧!如此善解人意,朕一定要赏赐你点什么,你想要什么?”
“奴才不敢,服侍娘娘是奴才的本份。”
“本份归本份,赏赐还是要的。”
李隆基想了想,便笑道:“你家不是在岭南种荔枝吗?朕在岭南也有个种荔枝的大皇庄,朕就封你为岭南田庄使,赏银鱼袋,你就衣锦还乡给朕打点岭南的皇庄吧!”
吕太一心中狂喜,圣上在岭南的皇庄足有万顷,有奴上万人,让他打点皇庄,又赏银鱼袋,那他不就是岭南的土皇帝了吗?
他砰砰磕头,“谢圣上赏赐,奴一定为陛下尽心竭力打点皇庄。”
杨玉环眉头一皱,有些不悦道:“你把他打发走了,谁来伺候我吃荔枝?”
“伺候爱妃吃荔枝,当然是朕的事情了。”
李隆基眉开眼笑地剥了一个荔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