仅仅一个月的时间,崔宁已经十分消瘦,她每天都沉默寡言,眼中总是蕴涵着一种深深绝望的感情,她脸上的每一个特征都在说明她是笼罩在蚀骨的哀愁之中。
是的,她从没有恨过张焕,她是这样无比地痛恨自己,痛恨自己软弱,恨自己不能象裴莹那样跟他离去,失去了属于自己幸福。
她看得是那么专注,以至于父亲出现在她身后,她也茫然不知。
“宁儿!”崔圆叹了口气,他不知该从何说起。
崔宁回头看见了父亲,她急忙站起身,轻轻施了一礼,“爹爹好!”
“爹爹很好,可是我的宁儿却似乎不太好。”
崔圆缓缓坐下,他望着女儿削瘦的脸庞,心中不由涌起一种自责,自己太关注于朝政了,竟忽视了自己女儿的变化,他迟疑一下,还是忍不住道:“我听你姑姑说,你是不是喜欢上了一个人?”
“女儿很好,没有喜欢上谁。”崔宁低下了头,可她脖子上悬挂的玉佩却无情地揭穿了她的谎言。
崔圆摇了摇头笑道:“你不要隐瞒爹爹了,你脖子上挂的玉佩就是从爹爹书房里拿走的那块吧!爹爹真是糊涂,应该猜到你心中之人就是张焕了。”
‘啪嗒!’一颗泪珠从崔宁眼中掉下,她捂着嘴,扭过头去无声地抽泣起来。
“孩子,别哭!别哭!”
崔圆慌了神,他平时朝堂中的老谋深算,决断大事果断无情,此刻在他身上踪影皆无,他手足无措地看着自己唯一的女儿,竟不知该如何哄慰她。
崔宁再也忍不住,她伏在父亲的肩头哀哀痛哭起来,长久以来的委屈和痛苦都在这一刻宣泄出来,崔圆抚摸着女儿的头发,他的鼻子有些发酸,崔宁虽不是正妻所生,但她是崔圆唯一的女儿,从崔圆便异常疼爱她,花在她身上的精力和时间比任何人都要多,但崔圆做了右相后,政务忙碌,陪伴她的时间也渐渐地少了,有时甚至一个月也没有见过女儿,一直对她总有一种深深地歉疚之情。
此刻女儿哭了,崔圆仿佛又回到了她小时候的岁月,她两手抓着糖,悄悄跑到自己的书房来,趁他不注意,粘乎乎的小手往自己身上擦,却不小心摔一交,顿时号啕大哭起来.......
崔圆心中充满了舐犊之情,他就这样静静地坐着,等女儿的哭声渐渐小了,他才低声道:“爹爹一定会给你找一个最好的夫郎,不管是谁都不准欺负我的女儿。”
崔宁的心一下子沉了下去,她向后退了两步,有些惊恐地望着父亲,仿佛父亲宣判了她的死亡,“爹爹,不要!”
崔圆和蔼的笑了笑,他向女儿招招手,“别着急,事情不是你想的那样,来!坐下听爹爹慢慢给你讲。”
崔宁慢慢地坐下,她忐忑不安地望着父亲,心中又慌又乱,崔圆见她听话,便赞许地笑了笑,徐徐说道:“爹爹也是过来人,年轻时候也有过心仪的女子,爹爹理解你的心情,但婚姻不是爱情,婚姻要讲门当户对,要面对夫家和娘家的平衡,这样你的婚姻才能稳定,这样才更有利于你将来的孩子和你的家族,婚姻实际上也一种利益的平衡,而你是天下第一世家家主唯一的女儿,也是大唐权相唯一的女儿,你甚至代表着整个家族,你可曾想过,天下有多少人在看着你?孩子,你是爹爹最疼爱之人,爹爹怎么会不考虑你的幸福,你要听话,爹爹一定会给你找一个最称心的夫郎。”
“可是、可是他也是出身名门呀!”崔宁低低声应道。
崔圆见她并没有听进自己的话,他心中有些不悦,便耐着性子解释道:“世家名门大唐多得是,但并非每个世家都适合崔家,关键要考虑最大的利益,张家虽是河东名门,但它已经没落,已经没有根基,家族中最大的实权人不过是一刺史,没有数十年甚至百年的时间它是不可能翻身;而山南王家就不同,他们原本就是河东大族,门生故吏遍布朝野,现在又拥有荆襄丰腴之地,而且其嫡长子王研对你一往情深,至今尚未婚娶,他颇有风雅,才识俱佳,这才是你的良配,这可要比什么没落名门的庶子要强百倍。”
“可是他并非什么没落名门的庶子啊!爹爹是知道他的身份,他现在拥有河西之地,这也不对爹爹有利吗?”崔宁声音低微,但她的语气却十分执着。
崔圆的耐心渐渐要消失了,他虽然疼爱自己的女儿,但在她婚姻大事上他是决不会纵容她,他见崔宁一再坚持要跟张焕,心中便微微生了一丝恼怒,他最后耐着性子道:“可是你知道吗?裴俊的女儿已经跟他去了河西,以裴俊的性子,他会让自己的女儿没有名份吗?裴莹必然是他的正妻,你去算什么,难道还要我的女儿当他张焕的次妻吗?传出去,这岂不让天下人笑话!”
崔宁脸色惨白,她一下子跪下来,声音颤抖道:“爹爹!为妻为妾女儿并不在意,女儿心意已绝,求爹爹成全。”
“哼!你不在意,可我在意!”崔圆重重地哼了一声,他断然道:“儿女婚姻自然由父母作主,这件事就这么定了,过了年我就派人去王家问吉,你就安心把身子养好。”
说完他大步走出房门,走到门口他又对几个健妇道:“从现在起,小姐的安全就交给你们,若有半点疏忽,我绝不轻饶!”
“爹爹!”崔宁扑上前去,但几个健妇却冷冷拦住了她,她眼睁睁地看着父亲下楼去了,此时,崔宁心如刀绞,她慢慢走到窗前,不知不觉已经泪流满面,她望着天际无声地呐喊,“焕郎,你听到了吗?你快来救救我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