韦谔拊掌大笑,他随即给儿子施了个眼色,韦清立刻上前深施一礼,“韦清参见崔世叔。”
崔寓看了看他,肃然道:“这次世家子弟从政的安排中,就只有你和王研得了实权官,而且都是尚书省的员外郎,这个职务别人当了十几年官也未必得得到,所以你要谨慎为官,莫要给你父亲丢脸,知道吗?”
“小侄谨记崔世叔的教诲!”
崔寓拍了拍他的肩膀,又对韦谔笑道:“我今天是有事来访,不知韦尚书可有时间接待?”
韦谔深深地看了他一眼,手一摆,“请!”
三人重新回到了书房,崔寓待上茶的侍女离去,便开门见山地道:“实不瞒韦尚书,蒋侍郎之死并非是崔相国所为。”
韦谔不觉微微一怔,他没想到对方说得这么直白,崔寓是个饱学之士,诗书经文都造诣极深,原以为他会东弯西绕,最后象裴俊一样含蓄说出崔圆的要求,但没想到他却这么坦率,韦谔只错愕了片刻,便爽朗大笑道:“好!崔侍郎快人快语,我就喜欢这样痛快的人。”
但笑只表现出他对崔寓的好感,而并非是对崔圆的谅解,笑声渐止,他又淡淡道:“蒋侍郎是怎么死的并不重要,重要的是该怎么处理后事,相必崔侍郎也就是为此事登门吧!”
崔寓心中微微一叹,他知道韦谔对崔圆仇恨太深,不是自己说几句话就能将仇恨消除,但他依然不甘心,不露声色地继续说道:“杀死蒋涣之人,其实是河西张焕,他的用意韦尚书能想得到吗?”
不等韦谔答话,旁边的站立的韦清忽然插口道:“此事可有何证据?”
崔寓见他接口,便摇了摇头恨恨地说道:“他预谋已久,又是蒋府门外动手,谁能想得到呢?此事既没有物证,也没有认证,若不是他前一天在劝农居给相国暗示过,相国也想不到会是他,恨只恨这样一来,却让崔相国背了黑锅,崔相国特命我来将此事告之尚书,请韦尚书消除误会。”
韦谔狠狠地瞪了一眼儿子,沉吟一下便道:“我刚才已经说过,蒋侍郎是怎么死并不重要,重要的是该怎么处理后事,相国让崔侍郎来不会只是告诉我蒋涣的死因吧!”
崔寓见他三句话不离问题的关键,知道别的话也多说无益,笑了一笑便坦率说道:“既然韦尚书不喜欢转弯抹角,那我就直说了,相国希望你支持他所提的人选任礼部侍郎一职,同时相国也会支持你由现在的暂代朔方节度使一职,改为正式任命,并责令段秀实退出灵武郡,韦尚书看这样安排如何?”
韦谔想也不想便直接道:“请崔侍郎转告相国,此事韦谔将考虑一下,会在适当时候给他答复。”
“怎么?韦尚书是觉得相国诚意不够?”
韦谔捋须微微一笑道:“不瞒崔侍郎,一早裴俊长子裴明凯来过,他带了裴相国的意思,将礼部一分为二,房修任右侍郎,而左侍郎则我推荐,我也一样拿不定主意,所以此事我需要深思熟虑。”
说罢,韦谔便端过茶杯细细地吮吸,不再看他一眼,崔寓沉思良久,虽然崔圆给他临机处置的权力,但他是个很谨慎之人,他不相信裴俊会提这样的条件,毕竟崔圆掌握着吏部,要么崔裴两家一家独占,要么是崔裴两家共享,裴俊会答应他别的利益,而决不会答应和他韦谔分享礼部,那样的话,礼部的归属永远也稳定不下来。
崔寓知道事情不会是那样简单,他也不多说什么,便站起身拱拱手笑道:“如此,就不打扰韦尚书了,在下自会把韦尚书的意思如实禀报相国,告辞。”
韦谔连忙让儿子相送,过了一会儿,韦清匆匆忙忙赶回书房,他一见到父亲便道:“父亲有没有想过,用此事来换取张焕退出河西?”
韦谔瞥了一眼,冷冷道:“怎么换?他崔圆能奈何得了张焕吗?就是他所说责令段秀实退出灵武,也不过是画饼充饥,谁会睬他?倒是你,整天为个人恩怨、儿女情长所困,你若再不悔改,总有一天你就会死在这上面。”
“孩儿没有!”韦清战战兢兢答道。
“还说没有!”韦谔见他嘴硬,不由怒道:“你刚才插什么嘴,一提到张焕你就来劲,你算什么,人家敢下手刺杀礼部侍郎,挑起朝中大乱,你敢吗?别以为得了一个主客员外郎便沾沾自喜,和张焕比,你还差得十万八千里呢!”
韦清被训斥得脸一阵红一阵白,低头一声不敢吭,过了半天,韦谔见他不再解释,这才略略消了一点气,拉长声调对韦清道:“等一会儿你代我去一趟裴府,回礼答谢裴相国的拜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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过了新年后,冬天便慢慢开始了最后的收尾,风还是很寒冷,可有时在温暖明媚的下午,却会意想不到地从南方吹来一阵细微的风,冬天里不再那么冷辣辣的了。
正月初六就是这样,下午一阵阵温暖的南风吹遍长安的大街小巷,使人们再也不忍呆在家里,纷纷走上街头品味春的气息,天上也凑趣地出现了几只色彩艳丽的风筝,在风中‘呜呜!~’地鸣响。
张焕却没有陪新婚妻子上街感悟春天,他中午从永嘉坊赶回后,就礼部侍郎一事正式拜会了裴俊。
在裴俊的书房内,张焕把一卷鸽信轻轻推给他,这是埋伏在崔府附近的暗桩射杀了一只从崔府飞出的鸽子后所得,内容就是命在汉中任刺史的长子崔贤即刻进京述职。
虽然上面只字不提礼部侍郎一事,但这对于张焕和裴俊而言,已经足够了。
裴俊看完纸卷不由微微一笑道:“这种事也只有你才做得出来,崔圆放了十几年鸽子,却从没想过有人居然会打他鸽子的主意,看来我也得小心点了。”
张焕也忍不住笑道:“其实这是跟我的一个幕僚所学,他一直信奉细节决定成败,所以,他最喜欢也最擅长从别人都想不到的细节处着手,比如上次韦谔的谈判底线是想收回会郡,他就从对方马车的废纸中事先找到了答案。”
“哦!这可是个厉害的人物。”裴俊的眼中涌出了浓厚的兴趣,他笑道:“贤婿什么时候给我引见引见?”
“岳父大人若有兴趣,下次我找个机会让他进京公干便是。”
婚姻是政治的一种延续,这句话一点也不假,在张焕正式成为裴俊的女婿后,两人之间的关系便发生了微妙的变化,表现在两人之间说话的语气、称呼甚至坐的姿势都和以前不同了,但这只是一种表象,真正的变化却是房间里只有他们二人,一直旁听的楚明远不见了,这就意味着裴俊真的把张焕当作是自己人,承认了他是裴家之人。
也正因为这样,他们两人间的谈话也变得融洽且坦率了许多。
“中午时你舅父已经来找过我,建议我放弃礼部侍郎而换取段秀实任朔方节度使,这其实是你的意思吧!”
“是!”张焕不再否认,坦率地承认了。
裴俊就仿佛第一次认识张焕似的,他瞅了张焕半天,忽然淡淡一笑道:“如果我没猜错的话,礼部侍郎蒋涣之死应该就是你下的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