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抱真心里明白,张焕不过是用一种含蓄的手法来拉拢自己,说到底,两家都是唐军,他又是兵部尚书、天下兵马大元帅,完全有资格调动自己,这样一来自己便可以合理合法地投靠于他,而不会被人诟病,这无疑是极高明的手段。
此刻,他最后一丝顾虑也没有了,当即站起身,单膝跪下向张焕行了一个军礼,“属下愿听从都督的调遣!”
张焕轻轻捋须一笑,千牛卫是裴俊最精锐之军,连李抱真都投靠了自己,可见裴家大势已去。
“好!待崔庆功内乱一起,便是你我进攻的时机。”
洛阳,原本驻扎在黄河对岸的三万张焕前军已经悄悄北撤了,与此同时,正激烈进攻新郑县的襄阳军也南撤回了许州,崔庆功的军事压力锐减,又有斥候探到消息,一支三千人的精兵在两天悄悄返回了潼关。
种种迹象表明,张焕极可能是秘密回京争权去了,随着外敌的威胁减小,崔庆功军中的内部琐事也渐渐地增多起来。
这两天,一个小道消息通过各种渠道悄悄地在崔庆功军中蔓延,说李师道已开始对崔庆功的独断专行严重不满,欲渡黄河自立山头。
没有人知道这个消息从何而来,但许多人都相信它是真的,李师道投降崔庆功本来就是一个松散的利益联盟,如果崔庆功实力处于上升趋势,或许李师道会继续依附崔庆功,但崔庆功的势力却每况愈下,辛辛苦苦打下的基业却给别人做了嫁衣,如此,李师道怎么可能没有异心?不仅是李师道,许多人认为马大维也不是那么可靠了。
包括崔庆功本人也对这种说法深信不疑,自从两天前朱滔劝他趁朝中大乱之机杀李师道和马大维夺其军队后,崔庆功便开始有了想法。
在他的三十万大军中,真正有战斗力的军队除了一支跟随自己的三万汝阳军外,其他都掌握在李、马二人手中,一个是李师道的三万濮阳精兵,另一个便是马大维的五万徐州军,而击败河东军后的降军也大多被二人所得。
自己手下人数虽多,却大多是乌合之众,主要是他在反攻中原后抓捕壮丁补充,很多士兵连军服都没有,还有人用农具当武器,从陈留守军不战而降便可知道这些新军并不可靠,故而,如何能得到二人手中的精锐一直便是崔庆功日夜所思之事。
但崔庆功也并不傻,他知道这种事是一把双刃剑,处理得好,他可以控制所有军队,从而实力大增,而一旦处理不好,则会反伤了自己,从目前的局势来说,最好是不要发生内乱,可他也很清楚,如果不尽早处理此事,二将极可能会生异心而去。
所以崔庆功对此事表现得极为谨慎,一方面命人严查消息的来源,再有乱言者一律处死,另一方面他分别给李师道和马大维送去钱粮和美女,并许诺将来与他二人共享天下。
在极其拉拢二人的同时,他又秘密和朱滔商议除掉二人的最好办法,朱滔则建议他先和马大维联手除去离洛阳最近的李师道,反过头再借李师道之名刺杀马大维,便可尽收两人军队,可谓一石二鸟之计,崔庆功深以为然,在敲定诸多细节后他立即组建了特勤卫,挑选武艺高强且精于刺杀者组成,由他直接率领,又派心腹密告马大维,李师道已有投降张焕之心。
一小队骑兵在清晨的薄雾中疾驶,前方便是汜水县了,骑兵们便和一人分手,向北驰去,马思疑打手帘目送骑兵们走远了,他便调转马头,认准了方向,向城池奔驰而去。
汜水县也就是马大维的驻兵之处,在与张焕的对峙中,李师道部驻扎在洛阳以北的黄河边上,而马大维部则驻扎在洛阳以东两百里外的汜水,以防止张焕从东面突破。
马大维与崔庆功的残暴略有不同,他是文官出身,相对而言对百姓稍微宽容,也能约束士兵,所以他所控制的郑州、荥阳一带还算有些生机,再加上他所驻兵的地方土地丰腴,自古便是粮食高产区,百姓们能有一口饭吃,故而马大维在民众中还有一点口碑。
今天一早,不少愤怒的乡绅联合找到马大维告状,起因是一支去陈留作战的崔庆功军队过境,一路烧杀奸淫,数十个村庄被毁,还有上千名妇女被抓走,乡绅们控诉过境军的罪行,并纷纷劝说马大维与崔庆功分道扬镳,不要被这个残暴之人所连累,让子孙后代都抬不起头。
‘砰!’地一声,马大维狠狠一拳砸在桌案上,将茶碗震得跳起来,翻洒了一地的水。
“崔庆功这个混蛋!”马大维咬牙切齿地大骂,这件事也让他极为恼火,且不说他越来越痛恨军队施暴,而且在他的地盘上作恶,这分明是不给他面子。
虽然他还暂时不想和崔庆功翻脸,但崔庆功的所作所为也越来越让他反感了,尤其是前两天崔庆功派人向他讲明要称帝的野心,使得马大维忽然闻到了一种烧焦的味道,‘称帝!’他有何德何能竟敢妄称天子。
原本马大维是希望崔庆功能入朝为相,他也可以荣升为节度使,尝一尝割据一方的滋味,但现在崔庆功似乎和他所想的目标越来越远了,还要冒天下之大不惟称帝,这就让马大维不得不为自己的前途考虑了。
“老爷,我们还是会彭郡去吧!”说话的是马大维的夫人,她也姓马,叫马香莲,也就是马思疑的妹子,年纪约二十四五岁,生得肌肤如雪、俏丽无双,深得丈夫的疼爱,尤其是她已有了六个月身孕,使得年近半百而又膝下无子的马大维更是对她千依百顺,到那里也带着她,唯恐她在乱局中出事。
她上前要收拾地上的茶碗,马大维连忙扶住了她,“夫人小心身子,这些事情就让下人去做。”
马香莲慢慢坐下,她见丈夫似乎还在迟疑不定,秀眉一皱便又劝道:“崔庆功军队之残暴,连我这个足不出门之人都听到了无数回,老爷出身清白,为何要和这种人混在一起,白白玷污了名声,咱们又不是没有自己的地盘和军队,完全可以和他脱离关系啊!”
马大维叹了一口气,摆了摆手便道:“夫人只管照顾好肚中的孩子,男人们的事情就别过问了。”
“老爷,我不是想过问你军中之事,只是这些天我老是做噩梦,梦见菩萨震怒,指责我也杀人,我是担心孩子呀!”
说到这里,马香莲忍不住垂泪道:“老爷就算不为我想,也应为咱们的孩子想一想,作孽多了会有报应的。”
“好了!”马大维被夫人弄得心烦意乱,他背着手来回踱步,最后对夫人道:“这件事等你大哥回来后咱们再好好商量,现在你先回屋歇息,不要再想这件事了。”
马思疑在十天前去洛阳催军粮去了,算着早该回来了,可迟迟就不见他现身,莫不是半路上出了什么事不成?这也让马大维十分伤脑筋。
就这时,门外忽然传来了一名亲兵的禀报声,“大将军,马先生回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