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焕端起茶杯细细地吮了一口,方缓缓道:“不仅是他,李勉也一并跟去,但不要去岭南,李勉在那里有根基,而去碎叶城。”
杜梅恍然,连声赞道:“都督高见。”
张焕淡淡地笑了笑,又对杜梅道:“明后两年我会有很多重拳出击,势必会牵涉到很多人的切身利益,我很担心朝廷出了政令,到了地方上就会变味,所以我打算采用明暗两个监察机构,明是御史台,暗则是监察院,这第一任监察令就由你来担任。”
杜梅一躬身肃然道:“属下遵命!”
“你们一帮老人我都会重用。”张焕笑着拍了拍他的肩膀又道:“对你我当然也不会亏待,监察令暂时只是暗职,上不得台面,你公开的职务就将是御史中丞。”
杜梅心中感激,他默默地点了点头,这时,张焕站了起来,他看了看外面的夜色便道:“好了,城门应该已经关闭了,我要悄悄进城,宗庙大祭之事就要你多多费心了。”
“请都督放心,保证万无一失。”
张焕在一千亲卫的严密保护下,半个时辰后抵达了长安城春明门外,此时的长安城已经过了关城时间,大门紧闭、吊桥高启,一名亲兵纵马上前高声道:“城上听着,都督已经返回,速开城门!”
他张弓一箭将开城令射上了城头,只等了片刻,吊桥开始缓缓放下,城门启开,千人护卫着都督,冲进了长安城。
长安城内一片寂静,各个坊门皆已关闭,大街上一个行人也没有,两旁高大的梧桐树仿佛两排威风凛凛的武士注视着张焕的归来。
行在空旷的大街上,天空阴沉、夜风清凉,伴随着富有节奏的杂沓的马蹄声,一行人在黑暗中默默地走着,没有人说话,大家都仿佛心事重重,这一条路张焕已经走了多年,遥想当年书生意气,他就是在这条路上劫持了崔宁,向东逃去,之前还夜袭了万年县衙,可一晃这就八年过去了,当年的激情已不复存在,当年的故友已经各奔东西,今天,当他再一次踏上这条路时,他便已经成为了这座城池的主人。
遥想八年的艰苦奋斗,他率三千儿郎在武威小郡一步步的奋斗;遥想八年的失败与屈辱,裴俊趁吐蕃东侵给他带来的无奈和忍耐;遥想八年的成功喜悦,他南征北战,夺蜀中、复安西、定襄阳,一场场壮丽的战役,最终成就了他今天的辉煌,这一刻,张焕望着无边无际的夜色,他忽然觉得自己的心胸变得无限宽广,他几乎要仰天长啸,将这八万里壮丽山河笑揽入怀.....
回到张府已经是一更时分了,府中家人都已经歇息,除了大门前两盏大灯笼亮着昏黄的晕光外,府中皆是一片漆黑,门房守夜的下人忽然发现老爷回来了,惊得他们连忙跑进内宅禀报,片刻,张焕的灯一盏一盏地亮了,裴莹披着一件大氅,匆匆出来迎接丈夫的回归。
“夜已经很深,打扰你们休息了。”张焕脱去外裳,疲惫地躺在圈椅上对裴莹摆了摆手道:“我实在累得不行,给我拿床被子来,先凑合一夜,有什么事明天再说吧!”
“你在这里睡怎么行,先用热水泡一泡脚,我扶你到床上去睡。”
裴莹也不管丈夫愿不愿意,跪下来替他除去军靴,又扯掉了袜子,把他的脚放在怀中轻轻替他揉搓脚上的穴位,她一边按摩,一便柔声道:“你先闭上眼睛歇一会儿,我来给揉一揉。”
“多谢了。”张焕有些含糊地说道:“我是秘密回京,尽量不要让人知道太多.”
“你放心吧!我心里有数。”裴莹笑道:“我就估摸着你这两天要回来,所以特地命人在门房中守夜,我的郎果然回来了。”
“嗯!”
这时,两名侍女端了一桶热水进来,“夫人,热水来.....”话没说完便被裴莹‘嘘!’地一声打断了,她看了看张焕,低声道:“小声点,老爷已经睡着了。”
两名侍女见张焕歪着头,已呼呼大睡,吓得二人吐了一下舌头,轻手轻脚地将热水桶放下,裴莹小心翼翼地替丈夫洗了脚,又用干布给他擦干了,见他睡得香甜,便不忍打扰,命侍女去取来被子和枕头以及一只轻便竹榻,裴莹将张焕慢慢地扶正躺好,又将被褥给他仔细地盖严了身子。
裴莹坐在张焕的身旁,温柔地抚摸着丈夫因长期南征北战而变得苍老的脸庞,她的眼睛里充满了无尽的爱怜。
次日天尚未亮,张焕便习惯性的睁开了眼睛,尽管他依然感觉到身体疲惫不堪,但长年的行军打仗将他的意志磨练得坚韧无比,他一翻身便坐了起来,他还在内宅的小书房内,裴莹已经回屋休息去了,只有一名侍女正伏在他的脚下,也睡得正香,张焕没有惊醒他,他轻手轻脚地走到院子里,天刚麻麻亮,空气清新而带着一丝凉意,他深深地呼吸了一口新鲜空气,又拉了一下身子,只觉得浑身神清气爽,可肚子里却咕噜噜地叫了起来,他才想起,一路奔驰,自己连昨天的晚饭都还没有吃。
“姐夫肚子饿了吧!”他的身后忽然传来一个甜美的声音,‘姐夫?’张焕一怔,这个声音也是他从未听过。
他一回头,眼前忽然一亮,在她身后竟然站着一个他从未见过的绝世佳人,只见她穿着一身洁白的长裙,身姿高挑而优美,她的皮肤宛如凝脂一般细白,多情的眼中更有一抹烟雨般的迷蒙,她的头发如黑瀑般地披在肩上,更显出一种清晨女性特有的慵懒味道,而她的手里端着一盘点心,她走上前,将点心放在石桌上,有些羞涩地抿嘴一笑道:“我叫崔雪竹,是崔宁的妹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