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百一十五章笔筒案(三)
正午刚过,数百名报喜官从朱雀门一涌而出,分头向各坊奔去,片刻,长安各坊的爆竹声开始此起彼伏,渐渐响成一片,到处是欢呼的人群,一个个笑逐颜开的士子被扶上大马,披红带绿,向皇城而去,无数的孩子跟着他们奔跑,笑声、嚷声、讨喜钱声,连成了一片。
崇仁坊的顺风客栈前站满了一百多名士子,他们个个伸长脖子焦急地看着街头,活像一群挤在一起的鹅,白居易也紧张到了极点,虽然他自认为考得不错,但毕竟二十余万考生,平均一千人才能录用一人,可能性太小了,柳宗元却不太在意,他还年轻,若考不中,明年春天可以再考,郭牧也十分平静,他知道自己没有希望了,他在考策论时最后没有能写完,导致功败垂成。
“来了!”有人忽然大喊一声,远方隐隐有鼓乐声传来,众士子开始激动起来,有些性子急的甚至飞奔迎接去了。
鼓乐声越来越近,数十名骑在马上的官员和随从敲锣打鼓、吹着喇叭出现在街口,最前面的官员手中拿住喜报,满脸笑容,几名士子在马下边跑边大声询问,官员只是笑而不答。
顺风客栈旁边还有几家大客栈,此时近千名士子全部涌上街头,将报喜的官员围得水泄不通,官员手中拿着喜报,也意味着这里面有人考中了,人人都仰着脖子,眼睛里充满了激动和期盼, 一千人才能考中一人,这又会是谁?会是自己吗?
官员卖了关子,他低头喊道:“你们知道你们中间中了几个吗?”
众士子面面相视,忽然一齐大喊:“快念!”
官员哈哈大笑,展开了喜报念道:“第一百二十名,益州士子张翼德。”
所有人一呆,均四下张望,这位张飞在哪里?
‘啊哈!’一名瘦小的士子忽然猛地咬了一下手骨头,一跳三丈高,他发疯似的单脚打着转,张着嘴大笑,“哈啦啦!我中了,我考中了。”
他忽然又放声大哭起来,“爹、娘,孩儿考中了。”
官员连忙用马鞭指着他吩咐随从道:“快把他冲醒,莫要疯了。”
几名随从翻身下马,拿着一个大皮囊跑到他面前,将皮囊一压,一股水柱喷出,激了这个即将发疯的士子一脸,动作异常熟练,张翼德顿时清醒过来。
几名随从将他拖到一旁去换衣服,那报喜官员又瞥了众人一眼,继续念道:“第九名,长安士子柳宗元。”
柳宗元连连向后退了两步,他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他也考中了,而且是第九名,在一片恭喜声和羡慕的眼光中,他脑海变得一片空白,他已经不知自己身处何处了?白居易也为他而激动,紧握着他的手,连声恭贺,“太好了,宗元兄,你居然是第九名,真不简单啊!”
这时,绝大多数人都知道没希望了,是从后向前报,已经报到第九名了,后面不会再有了,长安一百多坊,要有多少客栈,二十几万士子,他们这千把人有两个就已经非常不错了,怎么可能都集中在此处呢?
许多人都想散掉,却又不甘心,这时那报喜官忽然激动起来,他高声道:“今年皇恩浩荡,特地在制科中也设了状元、榜眼和探花,你们这里就出了一位。”
霎时间,所有人都呆住了,一片鸦雀无声,呆呆地望着报喜官,报喜官大喊道:“第一名状元郎,郑州士子白居易,是谁?他在哪里?”
“在这里!”顺风客栈掌柜和几个伙计将白居易退出去,掌柜激动得大吼:“是我们顺风客栈的士子,明天我们就改名为状元客栈。”
人群中突然响起暴风骤雨般的掌声和欢呼声,数十人一齐将白居易举起,高高地抛向天空,柳宗元纵声大笑,为挚友的辉煌而喝彩,而站在最后的郭牧也喃喃道:“我衷心地祝福你们金榜高中。”
他忽然仰天长叹,“我郭牧无牵无挂,那为什么不去安西做一番事业呢?”在一阵阵欢呼声中,他转身悄然地离去了。
欢呼声越来越响,一次又一次地将年轻的白居易抛向天空,白居易望着蓝天白云,泪水终于从他眼角悄悄地流下了。
大明宫,张焕一个人呆呆地坐在御书房中,已经不知坐了多久,他刚刚才出生两个月的儿子终于夭折了,使他深深陷入了悲痛之中。
一种失去爱子的痛苦在无情地噬咬着他的内心,自己的爱子甚至连一个名字都没有来得及取,就.....张焕最后慢慢闭上了眼睛,眼角湿润了。
守在外间的安忠顺眼睛也红红的,陛下本来子嗣就少,好容易才得一个,却又夭折了,唉!老天无眼,好在淑妃也有了身孕,但愿再是一个皇子吧!
安忠顺坐在书房门口胡思乱想,这时,一名宦官跑来禀报,“韩尚书在门口求见陛下,中榜的进士们都到吏部了,就在等陛下.”
“混账!你不长眼睛吗?现在陛下能去吗?”
“可是......”小宦官实在犹豫,让他怎么回复韩尚书。
“没有什么可是,你去告诉韩尚书,陛下现在很痛苦,陛下无法去给进士们贺喜。”
小宦官无奈,转身刚要走,房里忽然传来皇上嘶哑的声音,“请韩尚书稍等片刻,朕即刻就去。”
“陛下!”安忠顺呆住了。
片刻,张焕从房间里缓缓走出,脸上已经没有任何表情,他将一封信递给安忠顺道:“你速将此信给平夫人送去,再告诉她,朕的元妃就拜托她了。”
说罢,他快步向殿外走去,安忠顺怔怔地望着他走远,慌慌张张跑回宫去了。
紫宸殿的台阶下,韩滉正兴奋地等着陛下的到来,两百名进士都是大唐的栋梁之才,若年年都能像今天这样选材,何愁大唐不会早日强盛。
“韩尚书,让你久等了。”张焕快步走下台阶,向韩滉歉然笑道。
韩滉连忙施礼,“陛下国事繁忙,臣总是打扰陛下,臣才过意不去。”
从大明宫去皇城不远,张焕没有坐龙辇,而是骑上一匹马,与韩滉快速向皇城驰去。
“卢尚书说职官考最后审核下午或许能完成,他那边的进度何如了?”张焕放慢了马速,问韩滉道。
“臣听说已经定稿了,这次职官考据说有九百多人不合格,情况堪忧啊!”
张焕没有说话,他沉思片刻道:“治国先治吏,朕举行这次职官考的本意是裁减一批官员,但朕又不想失去真正有才能的官员,裴相国一向喜做好人,胡侍郎又是新官上任,都不适合担此重任,所以朕反复考虑,这次吏部裁员之事朕就交给你了,考试成绩只是借口,真正要看的是官员的政绩和德行,你明白吗?”
韩滉深感肩头责任重大,但他并不推迟,郑重地点了点头道:“臣愿为陛下分忧!”
说话间,二人很快便到了尚书省的吏部,接见新科进士安排在吏部的大堂里,二百名新科进士已经济济一堂,他们充满了兴奋和新鲜,有的在彼此认识,有的在好奇地打量这个大唐最权重的衙门,整个大堂中一片窃窃私语声。
“皇帝陛下驾到!”